植物与《诗经》时候的爱情

时间:2021-08-31

  荇菜是《关雎》中一组醒目的形象,它们在遥远的古水中,枝叶明媚地漂浮着。荇菜为叶状,一片片,一丛丛,丰茂的色泽演化出朵朵流伞。

植物与《诗经》时候的爱情

  《诗经》时候,阳光倾泻出干净的米黄色,万物涂着淡淡晕轮;浩然长空,飘着如絮的云;河畔的沙,粗砺纯净,闪着针尖似的光。水流划出了旋涡,委婉露着鱼影;几只脚印隐约消失于岸边,岸在水流冲刷下,遗漏出润湿的黑褐色,阴冷的地方布满了青苔。《诗经》时候,月光牛乳样鲜亮、纯洁;树木浸透于天河般的光线里,丰裕的花草气息将月光织成了静谧的网,河边的虫声与蛙音就挂在网眼里。《诗经》时候,长风翩然,是天地吐合的呼吸,它来自旷野的丹田,饱满而鼓胀,扫过土地、山冈、河流,携着原始的体息。这美好的古典场景,我多少次怀想着。我摸索在《诗经》的字行中,就为回望那尚未沾惹尘嚣的日子。

  荇菜匍匐于水流的怀抱,枝叶间流转着阴柔的香气。绵绵荇菜,与水涡共舞,无意间发散了一种情感质地。它飘然嬉闹的样子,将生命气象吐露于小河边。于是,自然之子在缠绵的氛围里,也牵扯出了一种灵性。盘桓在河边的古君子,触于目,感于怀,情思如缕,缠绕环复,如散布在荇菜上的纹理,在季节的水里翻覆、延展、清晰、模糊。但他含蓄、内敛、儒雅、文静,他遏止着自己,环顾四周,又只能将这种无以言状的意绪附着于荇菜,是荇菜的色调、情状激发了他,是荇菜委婉、曼妙的气息感染了他。他自然而然想起了“淑女”,自然而然想让她做自己的好伴侣。但他是才情、品行都很好的君子,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冒昧太唐突,但谁让荇菜那么美妙呢?是“荇菜”让他多情起来――所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多么巧妙的古中国式示爱方式――中国式古典情景,中国式交流意识,中国式男子形象,从文学的童年飘然而来,充满了稚气、童贞。要向钟情的人说出爱,要将内心的颤栗形诸于语言,怎么可以轻易脱口呢?难为情、腼腆、言不由衷都是语言外面丰富的表情,但古君子的气味都很沉静,他们要保持优雅、彬彬有礼的古风度。于是,要先说此,再言彼。要先说出表情达意的类似事物,再说内心真正的思想,要让所爱的人去意会、去体味;要让所爱的人有所回想、有所触动;要让所爱的人沉浸于一种氛围里,像染色一样渐渐染出一番心境;要让所爱的人有回旋、有联想、有悠长清晰的咂摸。当然,更要有一些阳春白雪的意味。于是,自然而然就有了“兴”的表现手法。人在童年时,都有很好的语言天赋,不需要有意学习,就知道怎样揣摩语言的效果,古君子言在此,而意在彼,自觉地找了个小借口,绕了个小弯子,耍了个小手腕,让那美妙的心底情愫附着于神似的物品上,迂回往复地述说着――“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是呀,荇菜的美好让我有了美好的想法,也才让我有了大胆的追求。于是,“荇菜”之类,就凝结成了东方式的含蓄与逶迤,这远古的心理一代代浸润于后人的骨髓时,我们品着《诗经》里的古心声,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仿佛古人的声色就在眼前,《诗经》的表情达意也因此附着了迷人的烂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