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在洋浦湾畔一个名叫“福村”的渔村,他打过鱼,当过兵,上过学,后来成了工人阶级中的一员。印象中,父亲是个沉默的人,许多年来生活的重压似乎已经使他习惯于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包括贫穷与苦难,快乐与忧愁,以及对于儿女们的亲情。所以我们家的三个孩子从小有什么事情都不喜欢对父亲倾诉,尽管他从不曾打骂我们,但他沉默的表情使我们感到了父亲的威严。而父亲也似乎很少过问我们的情况,甚至我们后来长大外出求学、工作,他也从没有送过我们,任由我们像离巢的鸟儿一样独自飞向外面的天空。
还记得当年我到外地求学,刚去的时候每个月都要给父母亲写上长长一封信告诉自己想家的心情,询问家里的情况。回信是父亲写的,一笔一划周正清爽,仿佛每一个字都用了很大的劲,但每一篇都淡淡的千篇一律:“家中一切都好,不要挂念……”寥寥几句,往往刚开始看就结束了,使我收到家书时的激动和对家里的思念,一下子不情愿地淡了许多。而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逐想回家给父母一个意外的惊喜。还没到家,在路上遇见了父亲。他正骑着单车准备去上班,乍见我回来,猛地一愣刹住车,眼睛瞄了一下我,还没等我说话,他就不声不响地走远了。望着他走远,我心里难过极了。父亲,您怎么连“回来了”也不说一句呢?
可在母亲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把我们当成宝。小时候他一下班回来就抱着我们逗我们玩,每次单位发什么好吃的东西他也舍不得吃,总拿回来分给我们几个孩子,然后开心地看着我们吃。而哪个孩子身体不舒服哭闹,他就通宵达旦的抱着。母亲还说,如果不是我弟弟,父亲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成了下岗工人了。那年洋浦建港,正好缺轮机长这样的人才,而父亲凭着一手过硬的轮机技术加上又是科班出身(父亲在部队时被送到原广东湛江水产学院学习)被他们看中了,可那时候弟弟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父亲怕母亲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忙不过来,最后不得不放弃了。母亲的话让我想起前些年在家乡报社工作的时候,一天上午,父亲突然来单位看我。我问父亲有什么事,父亲说只是来看看我工作的环境,吃了中饭后,父亲便执意要走。我后来回家才知道,那时我因批评报道得罪了两个很有实力的单位,其中一个还差点跟我打起官司,只是后来没把握赢我才不了了之。而我回家时不经意地向母亲提起过,母亲又告诉了父亲,结果他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第二天一大早就乘车大老远来了。母亲说父亲担心我年纪轻没有经历过多少风浪,怕经不住挫折,直到见我好端端的在上班才放下心。可既然是这样,我的父亲呵,您为什么又不说一两句安慰我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