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谈散文:散文的知性与感性(6)

时间:2021-08-31

  自从新文学运动以来,散文一直是文坛主力虽然不如诗歌与小说那么勇于试验而变化多端,却也不像这两种文体那么历经欧风美雨而迷惑于各种主义、各种派别。散文的发展最为稳健,水准最为整齐,而评价也较有共识。在所有文体之中,散文受外来的影响最小,因为它原来就是中国古典文学的主力所在,并且有哲人与史家推波助澜,而在西方,尤其是到了现代,它更是弱势文体,不但作家逐渐凋零,连评家也不很重视。和诗、小说、戏剧等文体枢比,散文的技巧似乎单纯多了,所以更要*文字本身,也更易看出“风格即人格”。

  新散文中当然也有知性与感性的对比。如果哲学家、史学家、教育家、社会学家等等人文学科的学者,甚至报刊的主笔、专栏作家等等,笔下兼具文采,则其文章应该算是广义的知性散文,而且当然言之有物。可惜一般文艺青年所见太浅,品味又狭,不免耽于感性,误会软性的散文才是正宗的散文。其实文学评论如果写出了文采,塑造了风格,像《文心雕 龙》、《人间词话》那样,其本身也可以当作品来观赏。我在高中时代,苦读冯友兰的《人生哲学》,不太能够领会,嫌其文体有点不新不旧,不文不白。后来读到罗家伦的《新人生观》,费孝通的《重访英伦》,便欣然有所会心。但是给我启发最大的,却是朱光潜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与《给青年的十三封信》。这两本文艺欣赏的入门书,流行于30、40年代,很少人把它当做知性散文来读。我这位高中生却一字不苟地读了好几遍,不但奉为入门指南,更当做文字流畅、单调圆融、比喻生动的散文来体会。

  俗语说得好,“惟大英雄能本色,”所谓艺术的生活就是本色的生活。世间有两种人的生活最不艺术,一种是俗,一种是伪君子。“俗人”根本就缺乏本色,“伪君予”则竭力遮盖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