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砣爷散文(3)

时间:2021-08-31

  “孩他娘,刚才把孩子头冲下抱着,是为了止血。伤在脚上,这样血就流不上去。”铁砣爷缓缓地说,“以后干这事,别带着孩子,他还小呢,遭罪!”

  母亲这才感激万分,点头如捣蒜。但她还是心有余悸,问,“他爷,你不会把我们娘俩交给生产队吧?”

  “你说呢?其实一开头我的手电筒就照到你们了,我是谁?就是一只蛐蛐过堰也瞒不过我!可是,这年月,谁家没个难处?咱家的情况我还不摸底?再说,孩他娘,你做这事也不是头一回,我不抓你罢了,要不,你还敢来?”

  “他爷,可难为你了,你人忒好,不抓俺……”母亲在一旁唯唯诺诺。

  “抓你容易,可一家人怎么吃饭?生产队是有规定,可也不能逼死人!”铁砣爷用烟袋杆当当地敲着炕沿。

  “小子,你有口福,今晚爷爷给你开开荤!”铁砣爷说着揭开炕头灶上的锅盖,霎时一股浓浓的肉香溢满小屋。那年月,逢年过节也难得吃上一口肉,那潜伏已久的馋虫一下子被唤醒了!

  “爷爷刚打的野獾。秋天的獾,肥着呢,一枪撂倒它,连血都不出,被油膘子於住了。这膘子熬成獾油,留着冬天派个大用场——小崽子们手脚腮蛋上出了冻疮,一抹就得,灵着哩!这獾肉嘛,嘿嘿,就便宜咱爷儿俩喽!”铁砣爷说得红光满面,我听得直流口水,早忘了脚心的疼痛。

  “不过呀,光吃肉可不行,你那小细肠子怕抵不住这么大油水。当年红军长征到达陕北,杀猪宰羊,一顿饱餐,你猜怎么着?撑死不少人哩。他娘,去屋后地里扒几个土豆蛋儿,一锅炖了,比这美哩。”铁砣爷似乎无所不懂,我真的既怕他,又崇拜他。

  母亲刨了七八个土豆,洗净,切块,扔在锅里,盖上盖,添柴,很快就听到了咕嘟咕嘟的声音,这声音美妙极了,胜过任何天籁。  清冷的秋夜,旷野之上,孤独的小泥屋里,盛满温暖的灯光,诱人的香味,美妙的声音,和浓浓的人情。铁砣爷原来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并不象先前那么可怕,甚至他脸上的疤痕,也如笑纹一样可爱。人性的另一面,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会自然地流露,就像日头总会从乌云后面出来。

  铁砣爷表面上铁面无私,暗地里却对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网开一面,让我们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那个朔风渐起的阴冷的夜晚,留给我的,是长久的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