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十三节鞭回首散文(3)

时间:2021-08-31

  出门一般不带鞭子,怕丢了。偶而一次有人借,他带着它下地,准备晚上顺便捎给人家,没想到派上了用场。那是收麦时节,田野里金黄一片,饱满的籽粒压得麦穗儿需要借同伴的身子支撑重心。准备收割的人们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邻家二哥刚买了收割机,想垄断。马路上几辆外地来的车不敢下地,父亲率先请一辆开进自家地里。二哥不答应,伙同几个哥们拦车。父亲寒一寒,信不信我先把你的车砸了。他慢慢地抽出他的鞭,第一鞭敲在他们脚边,水泥路面爆响,第二鞭扬手甩出,二哥的车挡风玻璃咣啷啷碎裂。小子,回家让你老子教教你,你是老田家的犊子,可别忘了本。虎口夺粮啊,不让别人收,还抬价。之后又说了什么,记不得了,反正二哥给外来的车主们敬了烟,一道分享好收成。他不是让人吃亏的人,硬塞给二哥家五百元买玻璃。

  日子就像加了糖,未经搅拌的水,越喝越香甜。父亲的酒坛子不出几天就要重新续上。有时还会一本正经地戴上老花镜,读弟弟留在家里的报:夹西(陕西)武术之乡逢勃(蓬勃)发展,我想忍住笑,可怎么也忍不住。弟弟去北京接受总理审阅,汶川震后民居选址时,抽空特给他寄来一条七节鞭。他撇撇嘴,假货!撂到一边。但随寄的一箱二锅头特欢喜,忙忙亲自下厨,拨拉半天电话号码,叫齐了要好的乡邻,炫耀一番,喝个痛快。乡邻带来的酒必定要退回的,人家不依,他就想着用别的东西表示一下。不想让人家破费,觉得他们的日子现在还不如他。

  酒酣耳热之际,他拎鞭晃到院里,兴味正浓。但没耍几个招式,就一鞭子抽到自己脑袋上,这是多少年从不曾有的疏忽。他忘了疼,只呆呆地盯着鞭子,老了吗?

  老了!我默默地站在他背后,高过他一头。曾几何时佝偻的背铆足了劲儿也不会再挺拔;曾经宽厚的手掌青筋裸露,想抓个什么东西都止不住地抖动;拔上一上午杂草,总想歪在床上睡个囫囵觉;夹一筷子香喷喷的炒肉,嚼在嘴里,好大会儿才能下咽……  轻轻接过他的鞭子,心口不觉疼起来。爸,咱回屋,儿再陪您喝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