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访谈:惯于长冬(3)

时间:2021-08-31

  人物周刊:关于自己的各种习惯里,你最不能容忍却又始终存在的是什么?

  迟子建:我坐姿差,因为颈椎和腰椎都不好,医生让我调整坐姿,可我端端地坐个十分八分,立刻有看不见的雪,把我压弯了腰,又随性坐了。

  人物周刊:生活中现在还有哪些仪式性的东西?

  迟子建:在城市,生活里似乎已经没有仪式性的东西了。而在我故乡,过小年时,人们还习惯请灶王爷,吃麦芽糖。而元宵节时,人们会去山里,给逝去的亲人的坟前,送上一盏灯。

  有时读者期许的与作家的写作感受,并不一致

  人物周刊:作家里像你这般高产的人不多,农民式勤劳写作的成果是著作等身。农民会遇到天灾虫害,对于写作而言不可预知的风险是什么?

  迟子建:写作不可预知的风险就是,你写着写着,体力剧烈透支,你满脑子的念头,却不能得到畅快的表达。多年前我在一篇访谈中说,一个作家最可悲的是,当你的笔还是青春的时候,你的身体却已经走向衰朽。所以我特别敬仰杨绛先生,过百岁而能写《洗澡之后》,真是文坛的神仙!

  人物周刊:农民见到收成便心满意足,作家对自己作品的期待应该不至于仅仅是完成。你在每一次新的写作前,会有怎样的期待?

  迟子建:写作就跟出门一样。短篇是短途,相对惬意;而长篇的写作,是远途。远途不仅要有美好的目标,还要有过人的耐力。无论短篇长篇,在开始写作时,都对它有美好的期待,但有时读者期许的与作家的写作感受,并不一致。比如我35岁时写就的《伪满洲国》,我个人对它比较满意,可是认同的读者少,也许它篇幅长的缘故吧,68万字,对任何一个读者来说,都是阅读的障碍。

  人物周刊:30年写作生涯中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迟子建:最大的挑战就是写作《伪满洲国》,这段历史太复杂了,我做了多年资料准备。以民间关照时代,用小人物反映大历史,是我确立的这部长篇的写作理念。我选择了婚后的幸福时光营造它,因为那是心情和体力最好的时期,可挑重担。所以完成它的那天,我无比畅快,独自去餐馆小酌。记得吃喝完毕,走出餐馆,天落雪了,雪花温柔地抚摸我的脸,让人有一股要流泪的欲望。

  人物周刊:回顾写作生涯,自己给各个时期的写作主题如何总结?另,可否谈谈不同年龄从写作中获得的成长经验?

  迟子建:我是伴着写作成长的,我有两个年龄,岁数的年龄,作品的年龄,这两个年龄是齐头并进的。我不太善于给自己的作品划分时期,因为我的写作是匀速运动。如果一定要说变化,那么我爱人去世,是我写作的一道分水岭。一颗文学的心,在2002年,“咚——”的一声沉在大地上,它知道触摸大地的苦难和哀愁了。所以2005年,我发表了两部重要作品,中篇《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和长篇《额尔古纳河右岸》,熟悉我的朋友和读者,一眼能看出这些作品的变化。

  1997年4月11日,迟子建获得第一届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到北京参加颁奖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