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沈从文的“白日梦”(3)

时间:2021-08-31

  军人

  翠翠的爸爸是个军官。“翠翠的父亲,那个又要爱情又惜名誉的军人,在当时按照绿营军勇的装束。如何使女孩子动心。又说到翠翠的母亲,如何善于唱歌,而且所唱的那些歌在当时如何流行。”在同翠翠母亲发生了暧昧关系后,“军人见她无远走勇气,自己也不便毁去作军人的名誉,就心想:一同去生既无法聚首,一同去死当无人可以阻拦,首先服了毒”。这比牺牲在战场上还要壮烈!

  掌水码头的船总顺顺也曾是一个军人,为人正直、义气,不仅自己深受人们的信任,同时还把自己的两个

  儿子教育得非常出色。

  在《(长河)题记》中,沈从文表达了对家乡受“现代化”影响变化后的深深失望,尤其是年轻人的壮志、雄心和锐气都被消磨殆尽,而这些美好的东西幸好还能在几个军人身上看到。“当时我认为惟一有希望的,是几个年富力强、单纯头脑中还可以培养点高尚理想的年轻军官。然而在他们那个环境中,竟像是什么事都无从作。地方明日的困难,必须应付,大家看得明明白白,可毫无方法预先在人事上有所准备。因此我写了个小说,取名《边城》,写了个游记取名《湘行散记》,两个作品中都有军人露面,在《边城》题记上,且曾提起一个问题,即拟将‘过去’和‘当前’对照,所谓民族道德的消失与重造,可能从什么方面着手。《边城》中人物的正直和热情,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了,应当还保留些本质在年轻人的血里或梦里,相宜环境中,即可重新燃起年轻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这样的军人是沈从文精神上惟一的安慰,正如苏雪林所说,作者是“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蛮人的血液注射到老态龙钟、颓废腐败的中华民族身体里去,使他兴奋起来,年轻起来,好在20世纪舞台上与别个民族争生存机利”。

  “边城”

  “边城”本是一个和谐、自足的体系,作者所精心营造的“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当大老天保“坏了”之后,失去了平衡,发生了倾斜。沈从文说“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难免产生悲剧。故事中充满五月中的斜风细雨,以及六月中夏雨欲来的闷人的热,和闷热中的寂寞”。“好人受难”本身就是悲剧。

  《边城》正如废名的《菱荡》,主角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城,是由所有的人物构成的那个整体,在这个整体中,可以洞见生活的平凡与莫测,人性的挣扎与坚守。沈从文在创作上有自己的见地,甚至是“傲慢”。“一切作品都需要个性。都必须浸透作者人格和感情,想达到这个目的,写作时要独断。要彻底地独断!”谈及创作,沈从文在《(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中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 “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这就是他在文学创作上的雄心或者叫野心。人性,本是个中性词,然而在人们的理解中,总是愿意接受并使用其积极意义的一面。在《边城》中这种美丽而富有感染力的“人性”,就表现在翠翠的等待中。因为翠翠的等待,使人看到了命运的无常,也因为翠翠的等待,使人看到了“人性”的力量。二老也许永远不回来,也许“明天”就回来,正是在这种不可知中,才更加有力地彰显出翠翠身上的美德,这种美德是属于翠翠的,也是属于民族的,即使世界化为灰烬,这种美德依然在不起眼的世界角落一隅闪闪发光。

  十九世纪英国散文家和文学批评家托马斯・德・昆西把文学分为两大类:知识的文学和力量的文学。前者教导读者,后者感动读者。在沈从文的小说里,我们感受到了那种感染人的力量。

  沈从文在《边城》的题记中曾动情地说:“我的读者应是有理性,而这点理性便基于对中国现社会变动有所关心,认识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各在那里很寂寞的(地)从事与民族复兴大业的人。这作品或者只能给他们一点怀古的幽情,或者只能给他们一次苦笑,或者又将给他们一个噩梦,但同时说不定,也许尚能给他们一种勇气同信心!”

  翠翠的母亲用自杀,亦即死,成全了自己的爱情。而翠翠,则用等待,亦即生,圆着自己的爱情梦。在翠翠的等待中,沈从文的“白日梦”得以实现,因为我们在其中感受到的,正是那种令人备感鼓舞的“勇气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