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沈从文的“白日梦”(2)

时间:2021-08-31

  老船夫

  老船夫是翠翠的祖父,七十多岁,住在溪边白塔下,管理一只渡船,在管理渡船的五十年来把船来去渡了无数人,他惟一的朋友是渡船和一只黄狗,惟一的亲人就是翠翠。这不禁让人想起废名《菱荡》里那个摆渡人张老汉和洗手塔的情境。老船夫“凡是一个良善的乡下人,所应得到的劳苦与不幸,全得到了”,他老了,总为翠翠的未来担心,终于有一天,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老船夫带着无尽的落寞与不甘离开了人世,那个夜里,渡船被冲走了,白塔坍塌了,二者是老船夫人生最好的注脚,于是自然成为了他的陪葬品,仿佛一切都是命中的安排,就像他有预感似的,在死去的那个夜晚,他还在不停地打草鞋,虽然床头上已经有了十四双。

  翠翠及其母亲

  首先是“翠翠”名字的由来。“为了住处两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来”,于是老船夫给她取名“翠翠”。在中国古代,松、竹、梅被称为“岁寒三友”,梅、兰、菊、竹则被合称为“四君子”,竹子象征着生命的弹力、长寿、幸福和精神真理,大诗人苏东坡则留下“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名言,因此,“翠翠”这个名字有着极其深刻的象征含义。 翠翠的母亲是一个既美丽又善唱者,曾经俘掠过无数青年的心,其中就包括最后和翠翠一直相依为命的杨马兵,可最后,她选择了那个一样迷倒无数少女的军官,二人可以说是佳偶天成,可惜又造化弄人,最后只能在生完翠翠后,自杀而死,追随军官去了。这无疑是一个浪漫又伤感的故事,耳濡目染,对尚且年幼的翠翠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于是对自己的爱情朦胧中有了定位与主见。

  野花与虎耳草

  相信每个人对这句话都不陌生:第一个把女人比成花的人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是蠢才。女人是花,女人更爱花,而花则是美好的象征。

  在小溪边有时候过渡的是牛、羊,或是新娘的花轿,这时候“翠翠必争着作渡船夫,站在船头,懒懒地攀引缆索,让船慢慢地过去,牛羊花轿上岸后,翠翠必跟着走,站在小山头,目送这些东西走去很远了,方回转船上,把船牵靠近家的岸边。且独自低低地学小羊叫着,学母牛叫着,或采一把野花缚在头上,独自装扮新娘子”。 在沈从文另一篇小说《夫妇》中,也出现过野花这个刀具,当璜先生把那束村人因恶作剧而缚在年轻妇人头上的花要来留作纪念时,他看到了自然人性的被扼杀。

  韦勒克说:“一个意象反复出现就构成了象征。”

  当林黛玉葬花的时候,“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依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准”。她埋的哪里是花,明明就是自己。这样有意识地把花用作象征的例子可以在中外文学作品中找出许多。在从道特搬往荣镇前的时候,爱玛被自己结婚时的那束花扎了一下手,然后看见花已经陈旧,于是就把花烧掉了,这暗示着一个她充满童真的时代的结束以及婚姻的名存实亡,还预示了她的必然死亡,因为神经衰弱的她已经忘了正是自己把包法利前妻――已经死去的杜比克寡妇的那束花扔掉。当维克托尔把阿库莉娜为他(应该注意的是,这里是女人为男人采,模式的颠倒,说明了男子在女子心中的地位)采的一束矢车菊用饱含蔑视的双手扔落在地上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他那颗冷酷的心以及阿库莉娜幻想中美好爱情的破灭,屠格涅夫保存了那束枯萎的矢车菊。为了表达一种希望,鲁迅先生也在夏瑜的坟头平添了一束花。

  可见,伟大的作家在人类某些共同的情感方面是相通的,不论他是法国、俄罗斯,还是中国,也不论他是贵族小姐,中产少妇,农奴,还是村人或革命者。

  花在文学作品中屡见不鲜,在《边城》中,还有另外一种更具有象征意义的植物:虎耳草。

  翠翠在梦中“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窜过悬崖半腰――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白日里拉船时,她仰头望着崖上那些肥大虎耳草已极熟习”。

  虎耳草的学名非常奇妙,从拉丁语直译过来就是“割岩者”,这是因为虎耳草喜欢生长在背阳的山下及岩石裂缝处的缘故。所谓水滴石穿,虎耳草代表耐性超强,能够持之以恒,在小说里象征着坚贞的爱情,小说最后翠翠的持续等待也正暗合了虎耳草的象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