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文学的杀人叙事话语中,虽然杀人与看客密不可分,两者往往相互依存,同时出现,但不同作家还是有不同的书写侧重。鲁迅的创作目的旨在展示愚弱的国民性,所以多将目光聚焦于刑场周围的看客。而沈从文的杀人叙事则为了凸现政治集团滥用权力草营人命的事实,书写的重点是杀人本身—被杀前的刑讯逼供,行刑时杀人者与被杀者的表现,杀人后活人玩弄死人头颅等过程。尽管如此,沈从文的杀人叙事还是有意无意地再现了一批看客群像,具体地说有两类:一类是残忍型看客,他们不仅愚昧,面对别人的不幸和痛苦时,也没有起码的同情与关怀,甚至还能从玩味别人的不幸中获得某种满足和快感。《菜园》中的看客无疑是愚昧的,不要说城里人对XX党的献身十分冷漠,就连死者的母亲也与夏瑜之母一样,对儿子的被杀只有痛苦,没有理解。《新与旧》中的“全县城军民各界”面对革命夫妻被砍头,在“齐声喝彩—对于这独传拐子刀法喝彩”的同时,还觉得刽子手的“将来不可小觑”,而对死者没有丝毫的同情,更谈不上理解与怀念。这些看客总能从他人的痛苦中找到刺激和乐趣。由于有他们的存在,人间的一切悲剧都可以化为可笑的表演,成为使人兴奋的游戏,变作娱乐的材料;另一类是帮凶型看客。这类看客也许并不那么无知,能够分清是非,但为了依附强势力量,昧了良心趋炎附势,或者从自己的隐秘私欲出发,不仅极度漠视他人的痛苦,而且落井下石,主动参与践踏受害者。《巧秀与冬生》中的族长提议将巧秀妈沉潭处置时,族中人为了“得到一种离奇的满足”与“图谋那片薄田”,不加思索便随声附和,并把她“上下衣服剥个净光”。他们“一面无耻放肆地欣赏那个光鲜鲜的年青肉体,一面还狠狠骂女人无耻”,看着老族祖将其推人深潭中活活溺死。《渔》中的两族人械斗时,男人作为参与者上前作战,女人作为看客一边呐喊助威,但械斗结束后,他们又都成了悲剧的制造者,一起杀俘虏、烹人肉。这类看客有的只是虚伪与残忍、私欲与暴庆。他们以示众弱者为娱乐,成为了暴君的臣民,将无以生存、无力抗争的同类推向祭祀的刀姐,在有意无意之中做了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