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一座房子简单地生活散文(3)

时间:2021-08-31

  六、坐在有风的过道上父亲眯眯地笑

  东西厢房外都有一个过道,它们是我们通往户外的两条路。但是因为我们的庄稼地主要在西边,所以我们常走的也就是西边的过道。不过东边的那个我们也不让它闲着,我们搬了一长截老桤木树桩放在那里,供我们歇气。

  夏天的时候,父亲劳作归来,他把肩上的柴禾往院子里一扔,就来东厢房外过道的桤木树桩上坐下来。父亲每次外出回来,他总要扛一些什么的,这已经是习惯了。只要听得院子里“嘭”一声响,我们就知道,父亲回来了。我们赶紧端来一杯茶,父亲接过去,狂灌两口,往地上一顿,曲了食指在脸上刮一把,汗水就顺着他的指尖直往下掉,要濡湿一大片干燥的泥土。接着,他便扯开衣襟,把油红的胸膛晾在凉风中。

  过道的外面是一大片茂盛的竹林,竹林外有一排桤木树,许多年过去,它们已经超过了竹子,窜出很大一截,几乎要高过屋檐了。有算命先生告诉过我们,只要桤木树高过了屋顶,我们就能干大事了。所以当我们坐在过道上的时候,我们喜欢透过竹梢看桤木树那挺直的茎干和疏朗的枝叶,想入非非。阳光穿过竹叶照下来,漏到我们过道的时候,只有一些浅浅的小圆斑了。然而只要有风吹过,连那些小圆斑也碎得没了踪影。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呆在过道上,做一些游戏。我们伸手拉过竹枝,摘取那些宽厚修长的竹叶编蚂蚱,编蜻蜓;或者干脆把竹叶放进嘴里吹口哨。竹叶吹出的声音清越,嘹亮,而且很容易把握,有时还能吹出韵律和节奏来。不象木叶那样闷钝,暗哑。累了,我们就摊了四肢,躺在桤木树桩上睡去。一觉醒来,身上撒满了竹树的落叶,口水把头发濡湿了一大片,脸上深刻地印着桤木皮那斑斑驳驳的苍老花纹。

  父亲回来了,“嘭”的一声响。父亲坐下来,接过我们手里的茶,喝一口,顿在地上。揩汗。扯开衣襟。风穿过桤木树的疏枝朗叶,带着竹叶上清爽的气息,直灌进父亲的体内。那时候,我们就看见了父亲望着我们眯眯地笑。我们猴到父亲背上,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父亲也不生气,把我们搬过来,按在木桩上,一边牵起衣襟扇风,一边嘬起嘴,像我们吹竹叶那样,唱起了山歌。

  七、门框没有预料到我们的生长

  父亲母亲结婚的时候,因为父亲家里姊妹多,住房少,进进出出肩碰肩,脚踩脚,只好暂时搬到舅舅家里寄住。舅舅单身,房子宽余。但再宽余也不是属于他的。虽然舅舅似乎并没有说过什么,但心性很高的父亲一向不喜欢看别人的脸色。所以打从搬进舅舅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在心里暗暗起了主意。

  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父亲终于把房子的框架支起来,拼拼凑凑的,也能住人了。姊妹中我们有兄弟两个,为了避免他当初寄人篱下的不幸在我们身上重演,他把房子的摊子扯得很大,搞了个两边一模一样的结构。也就是不管灶房厢房还是睡房柴房都两套,连牛圈也一边一个。摊子大了,就有些扯不圆,里面的设施难免偷工减料,比如天楼地板就没有木料铺设,墙壁也只是竹篱,就连门框也做得很小,很矮。

  天楼地板的问题在屋子周围的桤木树长成材后就陆续解决了,但门框的矮小却是没有办法的。起初我们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那时我们也很矮小。可是有一天,我们吃过晚饭,从灶房到厢房,高高兴兴去睡觉的时候,翻过门槛,一直腰,砰,脑袋撞在门框上了!门框的边缘是直棱的,在没有任何防范的情况下,它给了我们决定性的一击。我们立刻就蹲下身子,蜷成一团,那种沉闷的痛楚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少年心性,对于苦难我们总是轻易就忘掉,下一次,我们从睡房穿出来,结果又撞在上面了。

  其实我们出来的时候,父亲已在提醒我们了。父亲赶集回来,买了一把水果糖。父亲一边招呼我们出来吃,一边吆喝我们慢一些,不要撞在门框上。但我们却已撞上了,父亲的话跟在我们的眼泪后面,成了一条多余的尾巴。

  有了无数次教训之后,我们也摸索出一些经验来:穿过房门的时候,躬一躬腰,也就没事了。后来这条经验就成了习惯,以至于我们离开老家到外工作,住进高楼大户的水泥房,在穿过两米多高的阔门时,也还要把身子躬一躬。

  自然,这种习惯又受到了旁人的诸多质疑,都以为我们有宗教情结,对门神有特别的敬畏。在多次被嘲笑甚至轻蔑后,慢慢地我们又把自己矫正过来了。那天是父亲的六十大寿,我们几姊妹相约回老家给他祝贺。父亲领着我们走进堂屋。矮小的父亲走在前面,他很是高兴,昂首挺胸的样子。我们也很是高兴,跟在他后面,也昂首挺胸的样子。结果最先进去的弟弟就又结结实实撞在了门框上!弟弟蹲在地上,父亲赶过来,拿手摸他的头。弟弟却一把推开父亲的手,猛一下窜起来,冲着父亲就是一通牢骚!老汉儿你真是笨哦,当初咋修了这么个破房子,又矮小,又没人住,还时不时撞得我鬼火冒……

  父亲被弟弟的一通嚷嚷震呆了。他叉拉着双手,深埋着头,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