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门口空地上,总有一个中年男子站着,背倚自行车,就地放着录音机,反复播着一句无锡普通话:“阿有旧电视、旧冰箱、旧空调、旧的洗衣机卖?”,自行车扶手前,撑着一块大硬板纸,醒目写着:“收购各类旧电器,价格面议”。见此情景,孩提时村子里各类叫卖声纷至沓来,亲切温馨,回响在耳边。
老家对挑着担子,在乡村转悠叫喊做买卖的称“唱乡巷”,大概因为叫喊声抑扬顿挫,伴着一定的旋律,所以用“唱”。 “唱乡巷”有两类,一类和“吃”有关,一类和修补旧东西有关。
“豆腐花,豆腐花——5分铜钿一碗。”响亮而悠长的声音传来,我们知道是卖豆腐花的“矮瓮(方言读pen)头”来了。“矮瓮头”是邻村翁家里人,50来岁,扁圆的脸,满是皱纹,个子不足一米六,长得又矮又小,所以喊他“矮瓮头”。一根扁担,两头挑着,一边是满满一桶豆腐花,一边是木制的方形托盘,里面放着酱油、辣油、盐、味精、葱、紫菜、虾米、切碎的榨菜末等,托盘下是小碗、勺子和一桶洗碗水。担子还没停稳,小孩已把他围住,但多数只有看热闹的份,家境好的才舍得买一碗,当长柄铜勺伸进厚布衬垫的桶口时,买主总会不停地喊“多点、多点”,但“矮瓮头”不紧不慢,嘴里说“好,好,好”,但手里舀的总是那么多。有的干脆自带大碗,以为会多盛些,但他功夫娴熟,舀起的数量和小碗相差无几。尖钻调皮的孩子,趁他不注意,偷偷用手粘些紫菜、虾米等,就算是占到了便宜。“矮瓮头”提供的碗实在太小,“嚯咯、嚯咯”几大口,白嫩鲜香的豆腐花,一咕噜全滑到肚里,喝完,呔着舌头,还想吃。
小时放学后或者是礼拜天,村头常会出现挑着担子的换糖佬,用小木棍熟练敲打着大饼似的铜锣,发出“嘡、嘡、嘡”的声响,嘴里不停吆喝着:“换糖,换糖,破布头、肉骨头,鸡黄皮,甲鱼壳,换糖吃——”声音响起,宁静的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换糖佬挑着两只竹篓头(盛放换来的东西),一只上面覆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盖着白布,白布下是一块圆圆扁扁的麦芽糖,上面洒着一层白乎乎的粉末(淀粉或面粉),大概为防止沾粘灰尘。家家小孩欢天喜地,从家中跑出,把平时积攒的破布、牙膏壳、破凉鞋、破胶鞋、旧塑料纸、废铁片拿来换糖。物质贫寒时,甜味是最美的味道,老头掌握小孩的心理,边做着交易便喊着“好吃哎,吃到嘴里,甜到心里”。小孩缺乏克制力,看着其他小孩吃糖,心里痒痒的,便回家翻箱倒柜,甚至瞒着大人把半新旧东西的也拿出来换。有经验的小孩会和换糖佬讨价还价,小孩说“太少了”,换糖佬说“不少了”,小孩就故意装作回家,说“算了算了,不换了”。于是,换糖佬顺水推舟,“噢,算了,饶你一块吧。”俗话“换糖佬佬饶三饶”,出典大概在此。换糖人会用白铁皮一比划,比原来多了一小块,用一个小铁锥敲了一下白铁皮,“铛”地一声,成交了,所以有的地方换糖也叫“敲糖”。一会功夫,换糖佬的空竹篓满了许多。猴急的小孩,在嘴里狼嚼,换来的糖一忽儿全到肚里,有耐心的小孩,会把糖绕在竹筷尖上,舔一下吮一下,吃个半天,引得其他小孩口水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