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人们无论有钱无钱,过年时总要理个发,洗个澡的。即便到了今天,年前的洗澡,大约也是必要的程序。通过洗澡,人们可以干净整洁地去辞旧迎新,以一种愉快的心情迎接新年的到来,而年一过,新的生活,新的征程又要开启了。
今年二月八日,当我从省城风尘仆仆地赶回二百多里外的家时,正是农历腊月二十八的时候,仅隔一天就过年了。当我到家时,妻早已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及毛巾洗涤用品了。我匆匆忙忙地喝了点茶,吃点东西,就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处公共洗澡堂洗澡——其实,在家里也可以洗澡,因为家里早已安装了燃气淋浴,但我总觉得到公共澡堂洗澡能洒得开,更主要的还是,过年时在公共澡堂里的洗澡,人虽多,但大家在忙碌中仍透着安详与从容,内心都充溢着喜悦的心情,有一种过年洗澡时的那种特有的氛围。
是的,过年洗澡,不似平常那么急急忙忙的了,人虽众多但心情都很安详,节奏大多也是很舒缓的。澡堂里,有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有年青一点的父亲,带着小不点儿的儿子,也有象我一样的,独自一人,大家彼此虽不相识,但只要目光相接,皆柔和祥瑞,因为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次洗澡了,洗完澡就快快乐乐地过年了。老人们很安静地,或泡在澡堂的大水池时,或站在淋浴喷头下,一切皆听从带着他们的男人的安排与吩咐,象一个听话的小孩儿。当然,那男人也很细心地给老人搓着背、洗着身子,洗好后,给老人穿衣。人或许老了,腿脚胳膊不灵是自然的,所以穿衣时是一件较困难与麻烦的事,然而,那些男人们却极有耐心地打理着,不似平时那么心急火燎的,这大约也与过年洗澡时的心情有关吧。小孩们则不同了,他们或大呼小叫地从一头跑到另一头,或哭喊着要从大水池里挣扎着出来,总之不那么安静了,但孩子们的嘻闹或哭喊,却也增加了过年前的那种忙碌氛围,平添了一种喜庆的色彩,因为孩子们急着洗完澡,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放礼花鞭炮了。记得我小的时候,也在这样一个年关的时候,因家里根本没有淋浴器之类的东西,村子里也没有公共大澡堂,但故乡的人们过年总还是要洗澡的,怎么办呢?故乡的人们很聪明,他们早就打好了一个大木桶,长约两米多,宽约一米五左右,呈椭圆形,内置连接在一起的四方木凳,可坐三四人。到了腊月二十八九的时候,母亲总是烧好了两大桶热水,有时在热水里还放入一定的香喷喷的艾蒿叶,由父亲挑着来到放在村里集体屋里的大木桶前。父亲先把大木桶清洗一下,塞好塞子,然后就把两桶热水倒入大木桶中,最后我们便一个个地进入,通常由父亲把我们抱入里面的,盖上大盖子,就算是过年洗澡了。由于木桶是基本上封闭的,人在里面任由热气薰蒸,不一会儿就感到浑身燥热,再过一会儿,用毛巾在浑身上下擦洗一下,所有的垢渍全部洗去,根本不用打肥皂或沐浴剂之类的,身上一下子仿佛轻了许多,等出了大木桶后,身上还冒着缕缕地热气,脸色红彤彤的,真是舒服极了。时正夕阳西下,通红的余辉照在脸上,相互辉映,走在弥漫着极浓郁年味的村子里,人生好象达到极乐的境界。洗完澡,就过年了,我们得到一些五毛或一元的压岁钱,接着便与其它小伙伴们在村里随意放着五颜六色的鞭炮,一个个快乐得象小天使一般。
如今,故乡过年洗澡用的大木桶是否还存在着,我不得而知了,但儿时过年洗澡的情景仿佛如昨,印象极其深刻。自然,离开故乡后,每年过年时还是要洗澡的,只是形式上的,或象征性的意义更多了点了,每次过年洗澡,总感到那不是在洗澡,而是在新年即将来临之际,通过洗澡,把一年来所有的不快与晦气连同那身上的污垢,一起擦去,擦出一个新的心情,擦出一个新的盼头,涤出一个全新的面貌,一个全新的身子。
有时我想,倘我们的心灵也象过年洗澡那样,定期地去洗一洗,那将是心灵世界中的一个多么快乐地升华过程,那将是洗出一个多么干净美丽心灵的过程!而干净的心灵,又将给世界带来多么美好的希望!而这个美丽的希望,不正是人间处处企盼着的温馨之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