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一如既往的打电话回家里,问父母需要些什么?回答依旧,什么都不缺。
对母亲说,买件羊毛衫吧。母亲这次有所准备,笑呵呵地说,今天特地把我买给她的羊毛衫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七件,所以一定不要买了。料到她会婉拒,不容推辞地说,衣服当然穿不坏,旧的就别穿了。
自离开父母在外工作,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这几年只剩下春节才回去。每次都大包小包,小时候是父母给孩子买新衣过年,现在轮到我们这些子女给父母买新衣过年。棉衣、羽绒服、羊毛衫,几乎年年如此,衣着光鲜的一大家子走出去,心里替父母觉着荣耀。
然而仔细想想,去年母亲滑倒摔坏了脚,冬天的一半日子在家里的轮椅上度过。今年比往年冷,怕再摔跤几乎足不出户。往年呢?其实哪年冬天他们不是这样度过的?什么皮衣、羽绒服的是真的没有穿过几回。休息在家的他们,羊毛衫也确实依旧崭新。
又打去电话问母亲,腿上穿的是什么毛裤?母亲嗫嚅了片刻回答,还是你给我的那条羊毛裤。哪条?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过她羊毛裤。是你那年拿回来的那条,我还有条尼龙裤,穿在一起,不冷。
挂掉电话,许久才想起来,那条羊毛裤应是十年前带给她的。又记起,过年在家的某天早晨,迷迷糊糊看到过她在穿一条松松垮垮蓝不蓝绿不绿的尼龙裤。父亲呢?不知道。一瞬间,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起来,父母并不是没有钱买不起衣服,只是仍有着不注重内衣的习惯;再则,家里所在的那个小镇,即便是他们想,也很难买到合适他们身材的内衣。
反省一下自己,我们这些子女们真是虚荣,虽然认真花了钱把父母打扮漂亮,底下又藏了多少私心。硬拉了父母走上街头,拍全家福留念,老远的就向邻里打招呼,全都是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盼望人家能说,谁谁出息了,发达了,还那么孝顺。在那一刻有想过,父母正在光鲜的衣服下面瑟瑟发抖吗?
迎合流行也曾买过保暖裤类的东西,精致的包装大盒小盒的拎回家,一路风光。但是对于个头渐矮,腰身渐粗的他们,最终的结果都是不能穿又转送了他人,为怕儿女有想法,一直不如实相告。又打电话才知道。
到毛衣编织店要了最好的毛线,按父母的尺寸定织了毛裤。又在专卖店了为他们买了合适老年人穿的短裤和内衣,每人两套。母亲曾极佩服的向我讲过邻居的阿姨,阿姨的老公公八十多岁,常便秘,阿姨用小勺为她的公公掏大便。母亲有佩服,大约也有忧患吧,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父母的幸福是子女不可推卸的责任。
过春节不是一场虚伪的幸福秀,老人们懂得孩子们的那点虚荣心,表面上刻意向周围炫耀,心底里有多少担忧有谁知道?
贴身的衣物需要过水后再穿,按颜色分开提前替他们洗好;织好的羊毛裤沉甸甸的,有些不成比例的宽而短,摸起来还微微有些扎皮肤,相信隔着优质的纯棉秋裤应该只有温暖。厚厚的一沓不能给人看的内衣,没有漂亮的包装袋,没有装面子塑料纸,想像着他们在新年换上这些衣物时的样子,他们会笑得很羞涩吧,幸福的羞涩。上年纪的人对从前的时光记得太牢,飞涨的物价像一场地震,他们总想着忍忍就会过去的,尤其是今年。那么这些衣物,应该会让他们很踏实吧。
父母与子女间,有时越是因为爱,越是因为包容,反而不能真心相对。
这个春节织条毛裤回家过年,脸面与金钱都是浮云,父母老人只要温暖,不要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