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快要临近的时候,上党这座千年古城的大街小巷里,时常会飘散出一股清甜的粽米香味来。每逢这个时节,我总会自觉不自觉地回想起岁月里那些曾有的端午情怀。
记得,小时候农村里的那些端午节,母亲总会紧前紧后地忙活上一阵子。捡红豆、簸黍米、拔艾叶、拾柴火。可是那个年代,我从来没有吃过糯米包的粽子,我也不晓得在这个世界上,有糯米这种食材。记忆当中,每逢端午节,母亲总是做上一大锅黍米饭(这种米饭,在我们当地称为蒸米)。
在农村,做蒸米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传统习俗,每个人都会做些,可是那时候,却没有几个人讨论这件事情,对于端午节的由来,我也从来没有去思考过这一天为什么叫端午,从长辈那里知道和屈子有关,再后来方知端午节其实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种信仰,一种文化传承……或许是那时的纯朴与简单,反而在生活里让我得到的快乐和幸福才会更多些吧。
黍米性平味甘,能补中益气,安神助眠,据《民医别录》中记载,它除热,止烦渴,具有很高的食用价值,同时还能补充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虽然在制作时,于程序上稍有繁冗,但是经常看到母亲做着来吃,时间长了我也在心里记下一两个步骤来:第一步需要用凉水把黍米浸泡,大约需要一整天。第二步准备两个沙锅,上下对接,然后再用箅子隔开,再找一些玉米糊糊把中间的接缝封严,箅子下面放些水,水不可多,留些安全空间即可。第三步用白纱布轻轻铺展,然后把米一层一层摊开、放平。待这些做好之后,便可以用坐在火上蒸煮了。
那时候,左邻右舍的大伯大婶从田里干活回来,路过我家的门前时,他们经不住蒸米熟时那种味道的诱惑,于是推门进来。母亲见是他们到来了,便会倒上几碗凉茶,他们坐在我家院子的石墩上呷着茶,农人的专用话头就如一个被拆开的信封,一句句交心的话源源不断地讲了出来。
他们聊起庄稼,聊起年景,聊起艾叶,聊起百索子,聊起自家的孩子。见他们聊天,我就站在旁边看着、听着。院子里的那些杏树,椿树,槐树,榆树,好似也能体会到一种特有的幸福感觉,于是它们在风中哗哗作响,兴奋地来迎合着这种欢乐的气氛。
母亲做得蒸米马上就要出锅了,她拿起围裙垫住锅耳,慢慢地从铁火上端下来,待冷却几分钟之后,找来几个瓷碗盛给大伯大婶们品尝,他们倒也不推脱,接过之后,就立刻吃起来。许是做农活把身子累饿了,一刻钟未到,立马见了碗底,好吃!真好吃!这是他们吃完蒸米之后的一致评价。然后,他们把碗筷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搁,便又夸奖起母亲的手艺。
说母亲是一个非常勤快的人,把日子过的井井有条,熨熨帖帖,并且做什么饭都那么可口。接着又夸奖我与弟弟是既聪明又听话的两个孩子,并且还大胆预测,不久的将来必然是有用之材。虽然在当时,我不晓得这些话真正的意思,但是有一个直觉告诉我,这些话,都是长辈们给孩子们的由衷鼓励,因此,我很喜欢他们来我家走访,特别是许多人一起聊天的那种感觉,真的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母亲不喜欢别人当面恭维,想着法子又把话题绕在了蒸米上来。母亲说着,还要再盛给他们,可是这些大伯大婶,怎么都不肯接受了。大伯大婶开玩笑地说,我们若要再吃,你们家可真没得吃了。一整缸黍呢,母亲指着窑洞里的大缸笑着说,最后,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伯大婶就要起身回家,他们没走几步,又回过身子说,随后让小胖(弟弟的小名),来我们家拿些白糖,配着糖吃这蒸米的味道才会更好,母亲应着。而此时,我的手指早已经吮吸在了嘴里,好像已经提前尝到了糖的味道。
清楚地记得,有一年过端午节,那天早上,我从睡梦中刚醒来,母亲便悄悄地在我和弟弟的手上、脚上,以及脖子上戴上了五颜六色的百索子,这些百索子是母亲亲手编织的,是她赶在端午节的前一夜,精心地把那些彩色的细线绳,一根一根地从线砣上缠下来,再一根一根地穿插编织在一起,量好尺寸,把两头系好,再给我们每个人分开。母亲做好百索子,给我们戴得紧紧的,深怕我们会偷偷摘掉,让她的祈盼失去灵性。或许是那时候,我们少不更事,不懂的母亲一番心思,所以偶尔也会尝试用小剪刀偷偷地剪断,然后,把它抛进我家对面那条幽静的河里。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总喜欢那样去淘气,也不明白那时候的幻想力为啥会那样的丰富。我幻想着会像一只鸽子传信那样,把童年里的信息一条一条带到某个遥远的地方,然后再得到一个意外的惊喜。小时候,母亲常讲,只要人们戴上了百索子,那些夏蝉就会有所感知,它们寻着五彩的绳子悄悄地从土里钻出来。又或许是对母亲所编织的那些故事着了迷。因此,我总是充满着期待,期待着我是第一个在夏季里捉到蝉儿的人。
岁月更替,时过境迁。如今的端午节,包粽子、绣香囊、赛龙舟、赏诗画,可谓有声有色,丰富多彩。可是时代好了,我的父母亲也已到了花甲之年,这无法改变的时光,和那些无法重现的往事,如每个人与自己的影子那般深深重叠,印在了那个特定的记忆里。那些记忆时刻警醒着我,让我懂得父母的关爱,生活的艰辛,岁月的蹉跎,也让我更加懂得珍惜和平年代里所拥有的一切,永远向着美好的未来,迈出幸福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