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小,我就喜欢吃玉米,这是家人和亲戚们几乎都知道的事情。出生在北方一座小城市的知识分子家庭里,父母亲九年之内稠密地生了五个孩子,还有老人要赡养,生活经济只来源于当教师的父亲和在工厂医务室做医生的母亲两人并不丰厚的工资,可想而知,父母肩上的生活担子是相当重的。这样的家庭状况下,我吃玉米只能靠从父母的工资里抽取一丁点钱去菜市场买,一根玉米多少钱是我小时候最关注的问题,自然,除了价格,我也会经常操心玉米的品种、质量、味道、大小、色泽,力求做到了如指掌。
我本是北方人,自然知道一些北方人的风俗习惯。北方人把玉米常常叫做“包谷”,把刚买回来还没有脱掉绿色外皮的生玉米叫做“生包谷棒子”,把去了绿皮煮熟的玉米叫做“包谷棒子”或直接叫“包谷”。也经常听到母亲把煮熟的玉米棒子端在桌子上后,站在窗口对着院子里玩耍的我和弟弟妹妹喊:“别玩了,快来吃包谷吧!”。
记得上初一的时候,班上有几位家在郊区农村的住校同学,我非常羡慕那些同学,原因是每当他们周末回家,周一早上来校的时候,他们的书包里会装几根煮熟的玉米棒子或红薯来上学,直教我看见馋的要流口水,多少次眼睁睁地看着同学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毫无表情地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随意啃着玉米棒的样子,尽管我的嘴里正在嚼着妈妈头天晚上用生铁平底锅烙的白面锅盔,但心里真不是滋味,因为同学轻而易举“啃”着的是我的最爱。
记得一个秋天的星期一早上,隔壁座位上的女同学张娟把早上从家里带来的一条长长粗粗的金黄色的玉米棒,在课间操后,居然掰成了两截,把其中粗头的半截笑着递给了我,另一半她自己吃。我当时的惊喜若狂可想而知了,我不假思索地接过玉米,嘻嘻地笑着问张娟:“这包谷是你妈妈给你买的?”张娟说:“是我家地里种的。”我惊奇地脱口而出:“你家自己种的?哇!多好呀!”我由衷地羡慕,“有什么好的呀?院子里这么一大堆呢。”张娟伸出双手对着地面划了一个大大的圈。
羡慕中我发现张娟吃玉米的方法是“啃”,把玉米横放在嘴上就一阵乱啃,这样的结果就是把好好的玉米颗粒摧残的面目皆非,导致残缺不全的玉米粒弄出的渣渣防不胜防地掉下来,掉在她的课桌和书本上,而张娟会毫无风度地用手随便把玉米渣子拨拉到地上。而我不同了,我会非常优雅精致地先在玉米横向身体的中间抠出一排空挡,再顺着空挡一行一行地用手掰下玉米粒吃,粒粒细嚼慢咽,慢慢品味,当然,事先我会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上面印有梅花的白色手绢把手擦干净的,我才不会像别人那样吃东西不优雅呢,我知道自己是在尽情享受吃玉米的这个过程。
所以,天真无邪的我常常独自默默地想:如果我家住在农村多好,就能天天吃到金灿灿香喷喷的玉米棒子了,就不用盼着妈妈买菜时给我捎带着买上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