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又梦见了老裁缝。
老裁缝是我妻子家隔壁的屋主,60来岁,精精瘦瘦,蓄一撮黄白相杂的山羊胡须,一年四季总套着那件罩过脚背的青色长衫。他生性喜欢凑热闹,偏偏又闲不住嘴,缺了两颗牙的牙门像老鼠打的小洞,显得既幽默又滑稽。
记得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春日,我初次去妻子家相亲,凳子还没坐热,门外就沁进一句乐乐呵呵的问候,紧接着青色长衫裹进一个瘦老头。妻子和岳父叫“老裁缝”的口气泾渭分明,一个揶揄,一个尊敬。我恭敬地站起身,递过一根过滤嘴香烟,他却如躲瘟疫般避开了。待我尴尬地坐下,他将长衫一撩,随意地坐在我对面,直瞪瞪地拿眼睛挑剔着我。正当我想在心里诅咒他时,他却有眉有眼地夸奖了我一番,什么眉清目秀状元郎呀,手长指尖真秀才呀,云云。
从那以后,只要我去未婚妻家串门,老裁缝总要过来露露脸,凑一番热闹,或三言两语,或喋喋不休。一日,我在不经意间从门口瞥见老裁缝一手提一个鼎罐,不疾不徐地朝镇上那条通往水井的麻石路走去。未婚妻见我好奇、疑惑,就瞭了我一眼,露出像扇贝一样白灿灿的牙齿,道出了原委。
原来,老裁缝迷信,认为人一生用多了水,去阴间是要坐水牢的。于是,他视水如命。他每天只提两鼎罐水,清晨从不洗脸,晚上倒小半盆水抹抹嘴,又拿来洗脚,牙是从不刷的。他的屋后有一个菜园,他浇起菜来却很大方,别人十天半月浇一次园,他却三五天浇一次。因此,他的菜园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种下了他对生活的美好向往。他膝下没儿没女,身边无娘无妻,每当他颤颤巍巍地挑着尿桶进园,人们都担心他会不会被压垮。其实,浇菜是他的乐趣。他端着弓步,两手握着舀勺,眼睛炯炯有神,盖过脚背的长衫在菜中扫来扫去。他一边浇菜,一边情不自禁地哼着一曲古朴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