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散文集《更衣记》(11)

时间:2021-08-31

  时装如此的千变万化、追新逐时,在张爱玲看来却是:

  时装的日新月异并不一定表现活泼的精神与新颖的思想。恰巧相反。它可以代表呆滞;由于其他活动范围内的失败,所有的创造力都流入衣服的区域里去。在政治混乱期间,人们没有能力改良他们的生活情形。他们只能够创造他们贴身的环境——那就是衣服。我们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

  上述十二至十九自然段的精彩描述和点评,岂是心心念念于华服丽装的小女子所能想见。服装潮流的更新换代,并不仅仅是女人们爱美好奇、喜新厌旧的结果,它与社会、朝政、文化等等息息相关。这样的见解和智慧,这样厚重的历史感,却尽在张爱玲的“轻描淡写”之中。

  三

  20世纪20年代,女装的历史在行家里手看来应当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那是旗袍流行的起点。正如《更衣记》所言:“一九二一年,女人穿上了长袍。”“五族共和之后,全国妇女突然一致采用旗袍。”其实“旗袍”就是17世纪满族入关之时所挥动的八旗,它与中国主流服装一直共存着。原本“在中国,自古以来女人的代名词是‘三绺梳头,二截穿衣’”的,“而从清朝起男子的服装就不再是拦腰两截了。一个大男人,跟人吵架时,会拍着胸脯说:‘我可不是穿两截衫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女人。”② 因此这样的改变是惊人的。究其原因,还是与西方文化脱不了干系,女人们开始醉心于男女平权之说,要蓄意模仿男子,“恨不能将女人的根性斩尽杀绝”,所以初创阶段的旗袍与当今我们所认识的曼妙多姿,尤能勾勒女性曲线特征的旗袍相距甚远,而是“严冷方正的,具有清教徒的风格”的。

  30年代,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时代,旗袍流行则达到顶峰,同时又在不断的改良中。“袖长及肘,衣领又高了起来”,但新一轮的“元宝领”却更加难堪、不可饶恕。此外,女人们还在拂地的丝绒长袍外,套上当时欧美流行的双排扣军式大衣。这样奇异的配搭,也许说明女人们表面上追求激进的女权,骨子里还是很物质主义地要求着体己柔和的享受吧。上世纪40年代即张爱玲写作此文(1943年12月)的年代,旗袍的款式又有重大变化,衣领矮了、袍身短了,镶滚免了,其中最重要的是衣袖也废除了,虽然这是一个艰难漫长的过程,费了二十年的工夫,但总算是将所有必要和不必要的点缀一概消减了。于是“只认衣衫不认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现在要紧的是人,旗袍的作用不外乎烘云托月忠实地将人体轮廓曲曲勾出。”旗袍也由此成为了中国女性独具民族特色的“国服”,至今在女装舞台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成为中国女装的典型代表。“一个时代的服饰形成某种习尚,它就具有支配性、参与性与表现性,同时更具有排斥性与约束性。所以服装的流行看来是随意的,事实上跟‘公众的幻想’息息相关。”③正是张爱玲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