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散文《从对抗到对话》(2)

时间:2021-08-31

  因为粘滞,对于不同的观众也心存敌意。自命从事现代艺术便铁板起脸,鄙视大众、拒绝社会,自命投身流行艺术则无视传统、嘲笑经典。这种刺猬般的态度表现在艺术上更是处处碰撞,追求深刻便撕破外相,追求形式则排斥意义,总之翻来覆去都离不开对抗;

  因为粘滞,对东西方文化精神的选择更是偏执,未曾深人任何一个方面却能极言优劣,刻意褒贬,既夸张了全球性的文明对抗,又夸张了作为一个背负着历史的现代人的内心对抗。

  对于以上种种,米丘先生全都提出了否定。他不接受一切粘滞的归属,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开拓得很广,现代油画、抽象水墨、表演艺术、行为艺术、文化策划、艺术管理,一一介入。他软化、甚至取消了其间的种种界限,因此也就软化、甚至取消了对抗。他也不认为艺术的思考性和流行性不可互容,相反,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努力在两端之间寻找与广大观众对话的空间。他的作品并不通俗,常常剔除了易读符号而通达原始情结和整体意绪,但正因为这样,他以真诚的空白为观众提供了参与的可能。他以自己对社会的广泛参与,换来观众对艺术的广泛参与,而一切参与都是深刻的对话。

  把这种对话扩而大之,也就成了东西方文化精神的对话。东方的神韵、西方的技法曾使他的作品享誉欧洲。而再往前走一步,他把中介的责任从作品而交给整个生命,他把自己充分西方化又充分中国化,让自己的血肉之躯肩负起了东西方文化使者的重任。正是这一点,使米丘从一个自由活泼的艺术智者跃升为一种大气磅礡的文化现象。

  总之,以宽容、博大的胸怀把一切对抗化解为对话,化解的现场就在自己的笔端,自己的心底,自己的脚下。化解的动力,是他曾目睹过恶性对抗的无形战场,他深知这样的战场每天都在斫伤着文化的创造力,所伤着人类的高贵和尊严。于是,他背井离乡,品尝孤独,在地球的另一端的山林里苦苦思索,在遥远的街市间频频询问。他很快领悟到,人类的高贵和尊严实在是现代人一个越来越严重的课题,为此更应该努力对话。文化艺术使对话温馨,世纪之交使对话平等。多少年了,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和世界进行平等对话的时刻。因此,就在米丘的匆匆行色间,民族的尊严和人类的尊严汇集到了一起,两种尊严全都化作会心的微笑,笑得那么轻松和健康,那么具有形式感。  在我看来,现代艺术的解放意义,便在这种健康的文化态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