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谈散文:散文的知性与感性(3)

时间:2021-08-31

  散文常有议论文、描写文、叙事文、抒情文之分,准此,则其第一类应是知性散文,其余似乎就是感性散文了。其实,如此分类,不过便于讨论而已。究其真相,往往发现散文的名作,在这些功用之间,只是有所偏重,而非断然可分。文章的风格既如人格,则亦当如完整的人格,不以理绝情,亦不以情蔽理,而能维持情理之间的某种平衡,也就是感性与知性的相济。也因此,知性散文之中,往往有出色的感性片段,反之,在感性散文里,也每有知性的片段令人难忘.例如曹丕的《典论论文》,本质当然是知性的,可是读者印象最深的,却是“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以后的一段。那一段究竟算是知性还是感性,固难断盲,可是到了篇末这几句,高潮涌 起,感慨多于析理,则显然是感性的:

  古人尺壁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同样地,《丘迟与陈伯之书)对于叛将晓之以义,动之以情,戒之以史,大致上是一篇知性文章,但其传世之句,却是“幕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最富感性的这一段。反之,《前赤壁赋》原为感性抒情之作,但是苏子答客的一段,就地取材,因景立论,而以水月为喻,却转成知性的高潮。“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知性的哲理乃成为感性美文的脊椎,支撑起全篇的高超洒脱。同理,《阿房宫赋,是一篇华丽的辞赋,前三段恣意铺张,十足成了描写文。但从第四段的“嗟乎”起,虽仍维持写景的捧比句法,却渐从感性摆渡到知性。到了末段,正式进入知性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