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沧海桑田即乡愁(3)

时间:2021-08-31

  会再为深圳写一首诗

  记者:近三年中,您两次来到深圳,能否谈谈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我们还读过您30多年前,从落马洲眺望深圳所创作的诗歌《独白》,您能不能谈谈当时的背景?

  余光中:那时候我正在香港中文大学教书。大陆文革的余波未平,当时深圳这只大鹏还没有起飞。而我自己怀乡之情郁郁垒垒,望着深圳河的对岸,心里有很多感慨,就写成了一首诗。当时写文章写诗,很多作品的中心思想是否定文革的,于是就有一些偏激的香港友人说我是反华反动的。谁知三十年过后,现在又倒过来了,说我是爱国诗人,其实我从不曾改变。《独白》就写在这种情形之下。《独白》这个题目有两层含义,其一是说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其二是说有时候处于孤立的状态,面对众人的围剿,我以独自一人之“白”,来对抗四周之“黑”,就好像屈原那样,有点“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说到深圳,我这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2007年第八届深圳读书月邀请我来演讲,那次我去深圳书城买了好几本书。我觉得深圳对文化非常重视,为了提升文化,请了不同背景的人来演讲,给市民讲述一些不同的观点,非常好。隔开多年,现在再看深圳,可以说是沧桑巨变。深圳是个全新的都市,有许多别具一格的建筑,整座城市洋溢着蓬勃的朝气。我很喜欢这座城市。我想我有机会,会再为深圳写一首诗。(侯军 刘静)

  被《乡愁》遮住的另一张脸

  8月25日夜,深圳音乐厅座无虚席。当白发苍苍的余光中上台的时候,聚光灯下,这个清癯瘦小的老人不显老态,甚至带出些许少年儿郎的佻脱之气。他指着席间某处,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今晚,新娘也在这里,和我们在一起。”灯光并没有适时地追过去,众人没有看清余夫人范我存的样子。但满场掌声响起,持续良久,足以应和这位82岁老人的浪漫情怀。接着,老人家情真意切地为夫人朗诵了一首多年前写的纪念30年婚姻的诗作《珍珠项链》。全场一千多深圳观众与余夫人一起分享了这份特殊的感动。

  我们的采访是在演出前夕几小时进行的。余夫人一直陪伴在侧。因采访时间紧迫,我们的提问连珠炮一般,但两位老人满脸和蔼,回答问题不徐不疾,一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从容与淡定,让我们充分感受到儒雅和沉静的大家风范。

  余光中不算文如其人的典型代表。虽然他不少诗歌清丽婉约,阴柔妩媚。但更为人称道的是他那些大气磅礴张扬奔放的作品。由文窥人,实在是难以一言贯之。性格里的某些端倪或者可以从他的诗作里寻找。余光中喜欢李白,屈原,苏轼这样个性又豪放又悲悯的类型。尤其李白。余光中认为李白胸中有浩然气在,不比杜甫的满怀沉郁。所以,他一气写了三首诗致献《寻李白》、《戏李白》、《与李白同游高速公路》。而杜甫在他的《寻李白》里则被戏称为“杜二”。由此可以推断出余老的性格底色。

  余光中本次虽然将王尔德的四部喜剧中译本签约转让内地,但王尔德的生活观他一点也不认同:“王尔德说,‘我的一生,写文章只是用点本领,过日子用的才是我的天才。’我倒觉得过日子就该省点气力,不要太有侵略性,能够平稳过就行了。反而要把激情与妙想多花在写作中。”这闲闲一句,倒是恰好用来验证余老的生活态度。虽然他少年时期生逢离乱,但此后的生活算得上平稳安定,多年游学海外,伉俪情深,四个女儿也是学有所成。相比同时代的学者和诗人,已逾古稀的他著述颇丰,涉猎极广,创造力和想象力依然不减当年。

  晚会上,余光中终究没有亲自念诵《乡愁》。虽然在座很多人都是冲着他的《乡愁》而来。“《乡愁》这首诗,像是他的名片,把他的整张脸都遮住了。”研究余光中多年的香港作家联会副监事长黄维梁博士最后这样告诉我们,“‘乡愁诗人’这顶桂冠太小,他的诗歌天地,其实是非常广阔的。”

  是的,余光中的乡愁,在这个初秋之夜,依然淡淡地笼罩着诗人的面影。而且,势必将继续被人们传说下去。无论他本人愿不愿意,一首诗一旦成为时代的歌吟,它就不再属于诗人,而是属于大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