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诗人是一种志业(3)

时间:2021-08-31

  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席慕蓉的外婆孛儿只斤・光濂公主,是位能骑擅射、枪法精准的旧王族,属于吐默特部落,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在我童年和青少年岁月里,她和我父母一起,为我指引原乡。”也正因此,席慕蓉虽未在草原出生,但一直魂牵梦绕着那里。她知道,那里有她的根。

  外婆常和她说起一条“希喇穆伦河”,事实上,她的蒙文名字穆伦・席连勃,就是“大江河”的意思,慕蓉即穆伦的译音。

  “我会说国语、粤语、英语和法语,可是却不能用蒙古语唱完一首歌。”与系着自己根的那个原乡隔离,曾让她深深遗憾,直到1989年8月1日的解禁。“解禁20多天后我就回大陆了。台湾的朋友不解:你为什么要回去?我说,我等了40多年,非回去不可。”

  她先坐飞机到北京,“一早跑到西直门火车站,然后坐草原列车到张家口,路上听人说宣化到了,我就想到以前妈妈说宣化的一种马奶葡萄最好吃了。”每一个熟悉的名字,都是与原乡的点点维系。

  从张家口往蒙古高原走,“走一段平地,上一段陡坡,周围的风景好像跟我平常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可是突然之间就到了蒙古高原。它起起伏伏,长满了青草。”看到这一望无际的草原,她突然就在车上叫起来。

  这就是父亲所说的草原!她这才明白,父亲在德国时,为何那么怀念“眼前一无阻挡的风景”。“几十公里外,有人骑马过来,宝蓝色的蒙古袍子,系着金红色的腰带,我看不出马儿的颜色,看不出他的五官,但我看到他的腰带在闪光,就像针尖在太阳下发出光芒一样。”那是一位堂兄来接她,还递上了一碗奶茶,“一尝我就知道小时候喝过,过去每到冬天,外婆怕我冷,就给我喝奶茶。我突然想到,如果没有这些‘二手经验’,我到这里就只是个观光者而已。”她豁然开朗,“故乡,是一个需要时间来培养的空间。”  从第一次返乡至今,20多年间,她每年都回去几次。2006年出书时,她发现自己在高原至少已消耗了2万多张底片。在复旦演讲时,她展示了近百张照片,听到在座的人发出阵阵惊叹声,她像孩子般欣喜,“美吧?你们毕业旅行去草原吧!”

  整整两个小时,她分享寻找原乡的喜悦,也表达她的忧愤和痛苦。

  她去过8次大兴安岭,遇见了“无知的慈悲”下的牺牲者。2003年,那里封山育林,动员中国唯一的使鹿鄂温克族群下山来,融入现代生活。当地政府想给生活方式还很落后的他们房子和钱,让他们不再“受苦”。“这看上去是一种慈悲,其实却是一种无知的慈悲。”她知道,使鹿鄂温克族的一个男孩儿,在山下生活一段时间后,因为不适应,无法和别人沟通,最终选择了告别这个世界。“下山的人能不能回到原来那个家呢?回不去了!”因为有过痛失故乡的遭遇,她对此很心痛,也很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