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个孩子放也放不上他的风筝,
独自玩弄着一半天的比喻和牙疼。
诗写得极坏,唯可作死心塌地的承认牙疼的艺术价值的明证耳。我们接受上天那么多东西,难道不能尽量学习欣赏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奇境吗?吓。
但人不能尽在艺术中呼吸,也还有许多实际问题。首先,牙一疼影响作事。这个东西解又解不下来,摔又摔不掉,赶又赶不走像夏天粘在耳根的营营的蚊雷,有时会教人失去平和宁静的;想不得,坐不住,半天写不出两行。有一回一个先生教我做一篇文章,到了交卷限期,没有办法,我只有很惭愧的把一堆断稿和一个肿得不低的腮拿给他看。他一句话不说,出去为我买了四个大黄果,令我感动得像个小姑娘,想哭——这回事情我那先生不知还记不记得?再有,牙疼了不好吃东西,要喝牛奶,买一点软和的点心,又颇有困难。顾此失彼,弄得半饱半饥,不大愉快。而且这也影响工作。最重要的,后来一到牙疼,我就不复心安理得,老是很抱歉似的了。因为这不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有一个人要来干涉我的生活,我一疼,她好像比我还难过。她跟我那位先生一样好几个牙都是拔了又装过的。于是就老想,那一天一定去拔,去医。
这时两边的牙多已次第表演过,而左下第二血齿则完全成了一口井。不时缤纷的崩下一片来,有的半透明,有的枯白色,有的发灰,吃汤团时常裹在米粉馅心之间,吐出来实不大雅观。而且因为一直不用左边的牙,右边嚼东西就格外著力,日子久了,我的脸慢慢显得歪起来。天天看见的不大觉着,我自己偶尔照镜,明白有数。到了有一次去照相馆拍照,照相技师让我偏一点坐,说明因为我的脸两边不大一样。我当时一想,这家伙不愧是个照相技师,对于脸有研究,有经验!而我的脸一定也歪到一个不容忽视的地步了。我真不愿意脸上有特色引人注意,而且也还有点爱漂亮的,这个牙既然总要收拾的,就早点吧。——当然我的脸歪或许另有原因。但我找得出来的“借口”是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