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空白散文(3)

时间:2021-08-31

  3

  这天早上,就是到乌鲁木齐的第四天,从熟睡中醒来,我没听到前几日窗外的喧闹,这个时间不应该有的安静如海水温存地漫过海滩一般。我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不会吧,难道我的预感还能这么准确吗?我起床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深吸了口气,猛地将窗帘拉开,果然,窗外大雪纷飞,整个世界已经银白一片,哪里还看得到其他颜色,那些堆积在路边、树根下的黑色积雪,好像破絮遭逢了新鲜软和的棉花,掩了那一份破败,又变得新鲜和洁净起来。

  天若有情,是什么也阻止不了的。

  雪下得酣畅淋漓,毫不顾忌季节的更替。这算是春雪了,乌鲁木齐特有的春天景象。离开新疆这么多年,再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我很幸运,没有错过。这天是三月八日,也是一个我们男人值得尊敬的节日。

  祝愿天下的母亲、妻子、女儿节日快乐!

  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雪,使我们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老孟也不再张罗要去和田的事了,早饭时,他神态安然,也不见有多么失落,看来对老天的安排他还是能够接纳的。

  这么好的雪天,不出去走走简直是犯罪。我想该去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都在市区,路程也不远,即便天上纷飞着雪也不会有什么行程上的影响。五年前的那个冬天来乌鲁木齐时,那时还在上初中的女儿特别提出要我去以前的房子那照张像带回去,她是想要看看她曾经的“属地”会让时间改变成什么模样。但我被人忽悠来忽悠去,最终没能去成,害得我被女儿说成骗子。这次跟女儿一路同行到西安,明明知道我很快就要去新疆的,女儿却再没有叮咛要照像的事,想来她是早已忘却了,她在乌鲁木齐五年多的时间,还处于懵懂的年龄段,离开时才刚上小学二年级,一些事一些人再说起来,她已表现出一派茫然。少不更事!我却一直记着五年前女儿的照像一约,是不想再错过了,就当是跨越时间对五年前的女儿安抚一下吧。

  其他两人有写作任务,当然也对我的故地没兴趣,换作是我,也是一样的,不过是一个城市里无数个民房中的一个,又不是什么名胜古迹,谁有那份耐心关注?若非是因为有了时间的跨度和空间的距离,就算有更多的记忆,恐怕我也是提不起劲头来的。但正因为有这个前提在,就无法平息内心的这份渴望,就有这份激动在。

  我叫上得了闲的老孟一起出行。

  雪下得飘飘扬扬,潇潇洒洒,一如当年。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鞋面,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没有止歇的意思。路上的行人车辆依旧,乌鲁木齐人对大雪司空见惯,只要天上不下刀子,就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出行。不像北京,偶尔下场小雪,连地面都盖不严实,就大呼小叫地动用什么“雪天应急措施”,往马路上撒的融雪剂比雪还厚,什么时候雪停,差不多时间雪就化没了,马路上却留下了白煞煞的一层融雪剂,单位的车也不能派了,生怕发生意外。

  我们在大雪纷飞中堵堵停停,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赶到原来的市中心——人民广场。

  雪中的人民广场显得更加整洁、肃穆,没有游人,就没有吵杂。记得以前可不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显得吵闹、杂乱。广场没什么变化,面积改变不了,就是一个休闲的场地,要不是彻底的改头换面,想变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能看到变化的是广场周围。东边的天山百货大楼依旧,招牌却已经换成“友好商城”,听说被兼并了。至于是什么时间兼并的,无心去问,只是想起以前,从幼儿园接送女儿,必须经过这座天山百货大楼现在的友好商城门口,尤其是下午,女儿在幼儿园已经吃过晚饭,可她一定要进到商场的,买瓶酸奶或别的吃食,有段时间还是固定了要在里面上一次洗手间,我在外面等着。完事后女儿轻松得像个逛商场的老手,楼上楼下转悠,时不时地还要指着某件商品,问一声售货员价钱,她哪里有金钱的概念啊,不管得到什么答复,她都以一样无比惊讶的语气道一声,这么贵啊!常惹得旁人笑得不能自持。更多的时候,她是去商场三楼的儿童乐园里玩,她是吃饱了肚子,我还饿着急着回家,为此经常闹些小别扭。如今女儿都上了大学,幼时的玩伴她所记廖廖,但她却记得从幼儿园回家必买酸奶的细节,她还能描绘酸奶瓶的形状,而这个我却是不记得了。看来不同的人对记忆是有选择性的,也许是不经意的,谁知道呢。

  广场北边紧挨着的是自治区党委大院,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听说院子里面的楼拆了又盖,变化还是非常大的。这叫紧跟时代,不拆不盖就赶不上发展的脚步了。我对这个大院的印象仅限于妻子曾在里面的一个杂志社工作过六年,有时会在星期天,带上女儿去妻子的办公室给老家打个长途电话,怕别人看见,从没理直气壮地与父母大声说过话。

  我原来的单位离广场不远,在解放北路西边,每次上下班步行都得经过广场。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似乎看到了我的影子从大十字那边匆匆走来,广场笑模笑样地接纳着,可是我总是一副匆忙的样子,很少停留。广场经风历雨,容过多少人多少事,它怎会在意曾经我如何奔波来回呢,它若有记忆,那一定是一片没有季节的草原,一年又一年,草枯的时候就紧跟着草荣。车在广场向西拐过,我要先去看看老单位。

  那座六层老楼依旧,只是楼的性质早就变了,我刚调离不久,单位就搬到了现在的南湖,这幢老楼租给了政府的一些机构,物非人也非,里面自然不会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了。但还是进去在一楼转了一圈,出来在院子里旧楼前照像留影,权作对故地尊重吧。毕竟,在这幢楼里工作过七年。

  去南门家属院绕了一个大弯,原来的路线都改成了单行道,我们沿着广场北边一直绕到东边的二环路才到。二环原来只是个比较宽的双向车道,现在可不同了,上边高架,下边双向,但车流不减,不断地堵车。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院落,尽管墙体刷成了粉红色,可面貌一点都没改变。进门的那一刻,我还是很激动的,要拉老孟下车一起去看我的老住处,他事不关己地缩在车里不下来,嫌雪大弄湿衣服。也是的,这里与他毫不相干,干嘛在雪地里遭这份罪呢。我先到老门诊部后加的这个单元门前,抬头望着五楼那个窗口,百感交集。雪片情深意重地纷至沓来,扑进了双眼,但我确定,我眼里不是雪水,是泪,盈满了眼眶。那个窗口里面,曾经有过一间我的带阳台的屋子。我们一家三口与别人在一套三居室里合住了四年,而那个狭小的阳台,就充当了我书房的角色,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就在那里开始我的梦想之旅。我那会儿晚上抽烟是很厉害的,阳台没有暖气,又怕惊扰了熟睡的妻子和女儿,就靠着烟劲来驱逐睡意和寒意。那时候真是年轻,在冰冷的夜里居然也可以大半夜大半夜地熬,最后冷到手脚都麻木时躺进温暖被窝的那一瞬,感觉那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在搬进这间屋之前,我们借住了干休所的一间屋住了几月,更早些时,是租住在城市边沿的土坯民房,民房没有暖气,但有火墙,我们都不会烧火墙,有时火灭了也不知道,就有半夜被冻醒的时候。所以,能拥有一间带着暖气的楼房住着,即使是与人合住,我也非常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