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空白散文(2)

时间:2021-08-31

  晚上的欢迎宴会,我几乎没吃食物,也没喝白酒。出于礼节,我用红酒与领导、老同事们走完这个流程。

  当天晚上的失眠是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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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我一天到来的另三位同事还没展开工作,等我一起商谈采访计划。在我的房间里,与有关处长、干事拟定此行程序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散,我开窗放了一些新鲜空气进屋,以冲淡屋里浓重的烟味。自戒了烟后,这几年我对烟味也敏感了起来,但这不是我失眠的主要原因。当然,少卿所说的老单位砍伐杨树也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其他一些因素,像这次的任务,我就很有压力。十几万字,能不能写出新意,都是我所担心的。再就是,我是借着这次出差的机会顺便送女儿到西安上学,又回老家看望了父母。父亲前阵子从梯子上摔下,两只脚腕骨折,骨折了却还不告诉我,也是想我鞭长莫及,只能徒增烦恼吧。我不是神仙,没法在短短的两天里把父亲的脚腕弄利索,连安慰话都说不了几句就仓促离开,心里着实内疚。到西安后,才知道根本买不到来乌鲁木齐的机票,我当时极其绝望。单位领导催促,说其他三人已到新疆,就等我了,实在买不到机票就坐火车。我让人打电话问了,火车票买不到两天内的卧铺。硬座没有问,到新疆的路途,我的腰椎已容不得问硬座了。那天下午,西安的天气还比较热,一点都不像是早春,倒有一股子初夏不依不饶的闷热劲头,在那样的热灼里,我越发焦燥不安,不知何去何从。还不断有电话打来,大多是平时不怎么联系的人,选好日子似的,都选择那一天给我打电话,我都萌生了要查一下日历的念头,那天到底是个什么黄道吉日!人在绝望的时候,想法都是很奇怪的。那天下午,我感觉到了我的重要,平时很少有这么多人密集地找我。我经常认为自己是个不重要的人,可那天于我不是享受,是煎熬,是被放置在温火中烤了这面再翻过来烤那面,不让你一下子焦糊,就是让你慢慢体验那种不急不缓,却渗进肌肤再透到心里的煎熬。在无休无止的电话中,我总想发一次火,可不知冲谁发才好,谁都没有理由做被发泄的对象。

  后来,单位领导从北京给我解决了一张别人的退票,是头等舱,回去肯定不好报销,我犹豫要不要坐,心头一直不安。最后决定就坐头等舱走了,却接到定票人的电话,说有了一张经济舱的退票,问我走不走。当然走了,再熬下去只怕我真的要烤糊在西安了。只是经济舱的票与前面头等舱的票航班时间不同,得提前走。我一丝犹豫都没有,拿上东西便直奔机场。一路慌张,没误航班,却闹了个心里不平静,怎轻易就睡得着?

  直到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睡了。临近七点,一如既往地醒来,看窗外还在沉沉的夜色之中,才明白身在新疆,离天亮还早着呢。我曾经熟悉的那个时差毕竟离开我十二年了。十二年不是一眨眼的工夫,想要迅速地回到原来的状态是不可能的,尽管我也试图使自己尽快适应,就算有那么多年打下的坚实底子,这个时候也派不上用场。时差不是随身的衣物,说换过来就换过来了。再睡是睡不着了,平时也有四五点早醒的时候,能看到窗外由片片的黑变成浅浅的灰,再由浅灰染为淡淡的白,一切变化得那么宁静自然,于是早醒也就顺理成章。乌鲁木齐也是一个喧嚣的城市,但此刻静谧得毫无边际,若非心中有事,这种静谧绝对是一种享受。我不能坦然地享受这样的凌晨,便拿出任务规划,细细地想着,直到天色泛白。

  按照计划,我们的美编老孟和另一个编辑跟着典型人物一整天,要拍出他真实的工作状态,按时间顺序刻划一个真实的普通人。把他们送到典型人物所在单位,我回来与另一编辑召集当地的写手,分配任务,把具体章节细化到每人头上,工作算是展开了,心里才觉得稍稍踏实一些。也可能是一天的忙碌使身体回归了以前的状态,毕竟对新疆的作息时间有过十六年的切身体会,适应得也就不知不觉。这个夜晚睡眠恢复了正常。

  第三天一大早,天空不似来时那般明媚欢畅,倒是一派阴沉压抑,似有雾霾,多年前的经验告诉我,乌鲁木齐一旦出现这种天气状况,地窝铺机场肯定会出现大雾。果然,刚吃过早饭不久,老孟就提着包从机场赶回来了。昨天拍了一天片子,老孟的任务基本完成,他要圆多年的梦想:去和田看看产玉的地方,或许还有别的想法。昨晚定好机票,凌晨六点就出发去了机场,按时间推算,该到和田的时间,他却返回了招待所。

  老孟的返回也警告我,喀什暂时是去不了的。喀什与和田相邻,只是喀什要偏北一点,在地理位置上,离乌鲁木齐近一点。但无论远近,于新疆这样宽阔的疆域而言,那都是不短的距离,就是飞机在空中飞行的时间,也比很多省与省之间的距离更遥远。这种天气飞机没法起飞和降落,从电视上也看到地窝铺机场延误的航班不少。工作还没头绪,我又不是那种可以为一己意愿便能扔得下所有的豁达之人,心中有事便一切难以实施,反倒成了不小的负担,所以也没打算这两天就去。况且,我对去老单位的欲望,已经没有开始那般强烈了。人就是这样充满了变数,不知道要鼓足了多少勇气才形成的一个念头,却总会因为一些称不上理由的理由,或者根本不需要理由就无端地消散。好在,这只是个人的一个想法,对旁人是构不成大碍的。

  鉴于天气的变化,要去看望一位朋友母亲的计划就得提前。朋友的父亲早已去世,母亲与兄嫂一起生活。本来,是想在即将到来的一个节日去看望朋友母亲的,那更具有纪念意义。可天气突变,不容忽视,先不去喀什,我或者可以用内因外因来搪塞,但于一个儿身在外的母亲,又是如此千山万水的距离,我却找不到不去看望的理由。在大家的劝说推脱声中,我固执己见,坚持今天就去。于是,我们驱车一个小时,去了朋友的母亲家。那是个慈祥善良的母亲,听说我们来自他儿子的城市,激动得流泪了。我们可能是陌生的,仅仅是因为来自她儿子所在的那座城,便消尽了所有的陌生感,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亲近起来。忽然就想起一句话,因为你在那城,所以那城的一切都是亲切。母亲对儿子的城也是一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