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梳红学发端散文(2)

时间:2021-08-31

  四是作者人生遭遇的必然性。写作也是要有动机的,即解决写作目的和动力的问题。《红楼梦》文本内容中已或隐或现地点出作者之所以耗尽一生心血写出《红楼梦》的目的和动力,如果结合《红楼梦》文本外的研究,比如对曹雪芹家族身世以及生存生活状况的考证,则可以较为清晰而深刻地理解其写作的目的和动力。试可作如下分析:一要写出自己所经历的辛酸,为自身遭遇不平而鸣;二是不能让曾经与自己生活经历密切相关的人消失于无形,要用自己的笔记述下来;三是为了争夺一生都没有的话语权。鲁迅说过文学大抵都有些自传的性质,我们不能说《红楼梦》所叙完全就是作者自传,但具有自传的性质是不能否认的,所谓自传的性质就是:或者部分真实地反映了作者经历;或者反映了作者对生活对生命的感悟和理解;或者阐述了作者对人生对世界的观点。从这个意义上说,哪怕是自然科学著作也都会部分地反映作者自己的观点,作者自己的研究过程、研究结论、科研成果也同样凝聚着自己的人生,何况与作者人生经历和感受密切相关的文学作品呢?即使是修史的书籍中也会流露作者的观点和倾向,《史记》中也还有“太史公曰”的明确观点。完全不掺入作者个人见解、观点或倾向的文学著作可以说是不存在的,如果有,那作者可能是一部机器。所以,曹雪芹把自己的心血和着辛酸的眼泪写出了《红楼梦》,他把自己遭遇的不幸和生发的特殊感悟,以及满腔的悲愤和一生的学识见解,都融进了自己的作品。可以说,《红楼梦》的诞生是作者人生遭遇孕育而出的必然结果,作者利用写作《红楼梦》获得了话语权,曲折地隐讳地艺术地表达了自己。

  我们分析了《红楼梦》成书的必然性,前两条着眼于文化、社会背景,后两条则是从作者自身因素考量的。有人会问,与曹雪芹同时代的人何止千万,怎么唯独曹公写出了这样的书呢?没有偶然性在里面吗?我说有啊,虽然与曹雪芹同时代经受同样文化和社会背景的人的确多着呢,但又有几人有曹雪芹一样的经历呢?即或有着相似的经历、相似的苦难,谁又能有曹雪芹独特的感悟、富足的才情、渊博的学识和丰厚的文化底蕴呢?说千古一人,当然有偶然性在里面呀。社会文化因素与个人因素的结合,得承认有着一定的偶然性;从生物学意义上讲,曹雪芹的出生也还有偶然性呢。但从哲学上讲,任何偶然性都包含有必然性在内的,在这里,我们还是不去做哲理思辨吧。

  乾隆19至25年(1760年)《红楼楼》手抄本开始流传,流传之初就已引起轰动,产生了深远的社会影响。程伟元在整理出版《红楼梦》时为之作序,序中有这样的记述:“《红楼楼》最初是以抄本流行,抄一部,卖几十两银子,也有人买,而且不胫而走”。有学者考证乾隆后期、嘉庆年初《红楼梦》问世,应指程甲本的出现。郝懿行《晒书堂笔录》记载,“乾隆嘉庆间入都,见人家案头必有一本《红楼梦》”,可见其当时在社会上传播之广泛。自《红楼梦》手抄本流行以来,甚至在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过程中,对《红楼梦》的评批即随之出现,早期抄本的评批者就不只一人,多是曹雪芹生前亲朋故友圈子内的人,即曹雪芹在悼红轩“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的过程中,就已在自己的亲朋好友中点评传阅,并由他们流传开去,遂使这一作品“不胫而走”、争相传抄而得以广泛传播。参与早期抄本评批的主要有脂砚斋、畸笏叟、棠村、梅溪、松斋等人,批语分眉批、行间侧批、双行夹批等,数量达八千条之多,牵涉到《红楼梦》的思想、艺术、作者家世、素材来源、人物评价,后人将这些批语统称为脂评,而非指脂砚斋一人所批。脂评是我国明清以来民间学术转向治小说洪流中的一个重要分支,它和其它小说的评批如李卓吾评、金圣叹《水浒传》评、毛宗岗父子批《三国演义》、叶朗批《西游记》、张竹坡评《金瓶梅》等一样,是我国古典小说早期重要的文艺批评形式,其特点是附缀于各小说的文本之上,没有形成独立的形态。

  脂评后的《红楼梦》研究,一是顺着评点派的方向发展,相继出现了如王希廉、张新之、姚燮等为代表的《红楼梦》评点,方法并无大的变化,内容着眼于文章作法,观点或有创新或为迂腐;二是向独立的文艺批评方向发展,即区别于评点派的附缀形式,而对《红楼梦》的研究独立成文,独立成书,并以早期评红专著的形式行世,代表作有周春的《阅红楼梦随笔》、二知道人的《红楼梦说梦》、苕溪渔隐的《痴人说梦》、诸联的《红楼评梦》等,内容兼及评点和索隐,批评理论并无突破和创新。三是朝着索隐派的方向发展,晚清以龚自珍、魏源为代表的今文经学复兴,曾受此影响的还有革新派康有为、梁启超等,而蔡元培师承康有为,他们注重义理阐释,追索微言大义。后有蔡元培、王梦阮、沈瓶庵、邓狂言等人把这种治学方法运用于《红楼梦》的研究,成为盛行于清末民初的《红楼梦》研究派别,代表作有《石头记索隐》、《红楼梦索隐》、《红楼梦释真》等。四是呈现多头并进的发展趋势,纵观从《红楼梦》手抄本问世至20世纪之初的《红楼梦》研究,除上述评点、专论、索隐三个方向外,还有吟咏、探佚、考证、续书等方向也有发展,呈现多角度、多层次、多方向并进之势,各类相关文献的出现呈喷涌之态。

  自《红楼梦》问世以来,对它的研究从未停歇,但“红学”一词的出现却相对较晚,且有着调侃的意味,这与其它学科名称的出现有着很大的区别,它不是学科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它不同于现代意义上的学科划分,且不完全符合现代学科划分的一般规律,它只是关于一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相关学问。有关红学一词,清代李放的《八旗画录》中记载:“光绪初,京朝上大夫尤喜读之,自相矜为红学云。”清朝仍采用科举取仕,上层社会以讲求经学为风尚,《慈竹居零墨》和《清稗类钞》中有着相似的记载,有个叫朱子美的人,不攻《四书》、《五经》,偏好小说。自言“平生所见说部有八百余种,而尤以《红楼梦》最为笃嗜”。有人问他“治何经”,他说他所治的经,比起一般的经少“一横三曲”。繁体字的“经”字去掉“一横三曲”,即为红字。这个故事流传开来,红学一词就诞生了,成为研究《红楼梦》相关学问的总称。这一故事调侃意味虽浓,却也反映出当时官方讲求经学的风尚,正在向治小说转变。  红学一词出现之初,并未对《红楼梦》研究造成大的影响,但在19与20世纪之交,以及整个20世纪全程,红学一词,在中国现当代学术界使用频率之高,研究之红火,文献之丰富,论争之激烈,其它任何类别的学术研究均无法与之相比。红学与甲骨学、敦煌学称为20世纪中国三大显学,但若从对当时中国社会及生活的影响来讲,红学则尤其显赫而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