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的散文(2)

时间:2021-08-31

  演讲赛上,阿香声情并茂,我看到了那厚厚的酒瓶盖后闪亮的目光,我更看到了温文尔雅的阿香内心隐藏的“小火山”,而我,算是有幸目睹那小火山爆发的极少数的几个人吧。那一次,阿香充满激情的演讲折服了在场的听众,文学社的邓老师还特意走过来与她握手。我坐在底下,掌声响得热烈而且持久,我分明闻到了一种叫“志同道合”的气味。

  因为和阿香粘到了一起,我和其它室友玩的时间少起来。小丽说,你们呀,现在是臭味相投。阿香听到了,没有附和,却露着白牙冲我笑,她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腿来悠闲地晃荡着。哎,这姑娘,在我的影响下,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摇着头。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去学校后面的“黄土高坡”。在那裸露的黄土边缘有一大片绿草地,是极好的读书场所。阿香喜欢拉我,她看书要一边读一边用笔划,我不喜欢,我喜欢一口气吞个胖子,凡是喜欢的书,必定要三下五除二把它干掉才甘心。阿香细细地说:“莫性急,好东西,慢慢呷,才能呷出味道来。”我可不管这一套,走路就像一阵风,吃饭扒得快一样,我已经养成了这个坏习惯,改也改不过来了。有一次,阿香忽然很郑重地问我:“嗳,我问你个问题哈,你得如实回答,绝不能撒谎!”什么问题这么严肃?还不许撒谎?我的脑海在飞速地转动,莫非这坏家伙要问我喜欢班里哪个男生?心里不住打起鼓来。我瞪了她,等待着她的“拷问”。只见阿香摇着狗尾巴草,仰着头长长地吐了口气:“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厕所里去,是不是也很快?”天哪,我简直要晕了!害我紧张半天,竟然是个这么个问题?“你想呢?”我反问。“肯定不像我一样慢。”“哦?”“我每次都便秘,所以,每次上厕所都要带本书,从小就这样,我怀疑喜欢看书就是因为这毛病给惹起来的。”我笑岔了,捧了肚子在草地上打滚。我的脑里出现了一幅和以往的阿香截然不同的情景,她的脸憋得通红的,一边憋还一边吭哧有声。我一边联想,一边笑,原来,咱们班的大才女加美女,人后也会有窘状呀,那白脸皮子变红脸皮子,真好玩,只是,大约不会有摇扇扶窗之古典美人的风致了吧。知道了这个秘密后,我常拿阿香开玩笑,时不时地作出一幅很憋的样子来。旁人不晓,阿香心知肚明,她的粉拳又擂过来了。

  三

  同学们对我这假小子和修女阿香的“粘合”表示极不认同,认为反差太大。其实只有我知道,我们的内在,特别是对文字所表现的激情度和兴奋感方面,是极套得起来的。有一次,我们同时参加一个征文活动,作为老师的得意门生,我们都想好好露一手。阿香那段时间比平时更发狠,我呢,也收拢了吊儿郎当的习性,准备认真磨一剑。大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磨过一篇稿子,前前后后,我花了差不多两个星期的时间,除了上课之外的业余时间,基本上全砸进去了。阿香呢,仍然和平时一样不急不躁,不愠不火。每次晚自习,她的头都伏得低低的,我知道,不用说,她肯定是在改稿儿。交稿那天,她揉着眼睛直诉苦:“要了命了,我的眼睛看什么都花糊糊的一片,幸好不用再搞了,不然真瞎了。”

  比赛结果熬了一个月才等到,阿香得了优秀奖,而我,擦边球都没一个,扛了个鸭蛋回来。对于这样的打击,我先前是没有任何表现,只是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感觉费的劲全打了水漂,极不划算。到后来,一节数学课上,不知谁忽然问起这事儿,我竟伏在桌上哭起来,像是被谁把毛线球给踢花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哭声是掩抑的,我怕老师看到了,但这更加重了伤心的程度。眼泪鼻涕像河一般倾泻而下。其时,教室里东倒西歪一片,好多同学在打呼噜,我坐在后面,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就在我仿佛要把所有的压抑全用哭声来表达时,一张卫生纸递了过来,是阿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我旁边的男生换了位置。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递着,不时还抚着我的肩。

  那是我读书三年唯一一次哭鼻子,应该说是整个校园生活中真正伤心哭过的唯一一回。阿香知道原因,但同学们问起时,她只是用一如既往的微笑为我将那些疑惑的目光挡回去。雨过天晴的我,对这样的默契和温暖,心里涌动的是战友般的亲密感觉。

  阿香写稿,喜欢用方格纸誊写。写的时候那样子好像要费个很大的劲,但写出来的字呢,又实在不敢恭维。我笑她:“丑,丑!简直像个小学生写的!是不是美人儿写的字都是丑的呀?”她乐了:“哦,原来,你写的字这么漂亮,是因为人长得太丑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互黑的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你来我往,一唱一和。

  为了让稿件变得更加精致,我有时当她免费的“抄写工”,抄得多了,她就请客。她把我叫到外面的小吃店,露出阔绰的模样:“想吃什么,点!”我其实晓得,她家条件比我还差,这几块钱的生活费经不起舞。“来份蛋炒饭吧!”我冲老板喊。阿香惊着:“就点这个?呆会小气鬼的名号怕又要远扬了。”“我最爱的就是这个呀,你不知道?”看到我坚定不改的表情,阿香相信了。我们一齐坐在店门口,欣赏老板抛锅的手艺,只觉得这样的时分实在是太美好的片断。白花花的米饭,不消一会儿就变成了两大盘香喷喷的蛋炒饭。阿香胃口小,扫了一些又添一些给我,我的盘子就变成了一座大山。看到我连沾在盘子上的米饭都要舔得干干净净,她说:“你让我想起我家的那一位?”没头没脑的话引起我的兴趣:“谁呀?”“阿黄!”丫的,我忍不住揪住了她耳朵。这厮,跟我混熟后,就是这德性了!

  四

  阿香什么时候去学摄影的,我一点也不知情。这让我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曾跟了她去学摄影的地方,就在学校门外的摄影店。那是一对夫妻开的。女主人是湘西的,男的挺有艺术气质。带我到店里简单介绍后,阿香就埋到摄影书里去了,和从前看文学书一样痴痴的神情。我忽然有一种落单的感觉。看着阿香跟我说摄影时那眼睛里闪动的光和在文学社时一样,我眼里的光却慢慢黯了下去,像是两个一路走走笑笑的伙伴,忽然分道扬镳了一样。我的心头泛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双休日,我叫阿香去山上远足,那本是她说过好些次想去的地方。为了陪她一块去,我跟过生日的父亲撒谎,说是学校要搞执业资格证考试。结果阿香手里抱着一沓书,急匆匆地往校外赶。她挥着手:“不了,今天师傅要告诉我洗片的技巧。”看着阿香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竟有一种苦涩的感觉。

  那个我熟悉的阿香变化起来可真快?她真的这么爱摄影?不是喜欢写东西的吗?躺在床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因为和她在一块有说不完的话题,她的离开,让我倍觉落寞起来。我仿佛成了刚来学校时的阿香,对室友们打打闹闹不感兴趣,连她们分享美食也不想参与。

  阿香也曾约我一道去学:“我觉得和杨师傅在一起,我的眼界开阔了很多,思维更活跃了。他像是为我打开了一扇更大的窗户,让我看到了外面更精彩的世界。艺术的表现形式,文字只是其中一种,摄影学到的话,更加能充分地表现美。真的,这段时间我感觉收获很多!”阿香目光灼灼,眉飞色舞。而我,明明知道,阿香说的有道理,但心里却扭成了一团麻花,就是一种理不顺的感觉。

  阿香真是牛,一学就学了些名堂出来了。她拍的荷花组照出现在校报上,有的同学知道后,慕名也跟着阿香去拜师学艺。再一次成为风云人物的阿香处于同学们包围的漩涡中间,而我,默默地站在圈子外,远远地看,心里五味杂陈。

  其时,是我们在这个学校读书的最后一期。

  心里无比失落的那段日子,我有意不去问阿香的进展。但实际上,却不时地收集着她的信息。出去采风了,正在练习拍人像,学了拍片,又在学暗房洗片……我一度也想重新加入阿香的队伍,走进她的世界,但我内心里却倔着一股劲:说都不跟我说一声,把我丢下,像丢一个袋子一样轻松,分明不把我当朋友。

  毕业临近,我内心的伤感愈发沉沉。什么时候我的毕业画册上留了阿香的赠言,我自己都不知晓。待到双休日从家里赶来,看到阿香那熟悉的字眼出现在眼前时,鼻子竟然酸酸的,有要流泪的冲动。在留言里,阿香说,也许,我们俩将来走的不是同一条道路。这句话斧子一般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头。显然,通过阿香的言行,她所展现的上进心、求知欲的确比我强得多,也许她将来的天空,是要比我精彩的,可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阿香没有说,我回想起有一次她以无比羡慕的神情跟我聊起新华社记者的事,再联系她一心要学摄影的行动,我明白了她的梦想。

  回头看,靠窗的那个熟悉的位置已然是空空如也。阿香去了广东,走得非常匆忙,连送别都没有。我在脑海里曾经预想预演的场景,原来是这样的匆忙狼藉。走在到处扔得是书和垃圾的教室,坐在人去楼空的寝室,我忽然涌起一种做梦一般的感觉,步履却又很沉。学校黄土高坡那儿机器轰鸣,一栋新楼将要破壳而出。我和阿香谈笑看书打滚的地方,很快就要被埋藏,也许同样被埋藏的,还有那和阿香一道共同走过的欢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