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爷散文(2)

时间:2021-08-31

  棣爷还有另外一块园子,靠着我家和他家之间的一面矮墙。园子归置为三四个丈余长的短畦。有的年头是三个,有的年头是四个。园子的位置也不固定,有时挨着南边的猪圈,有时挨着中间的桑树,有时则转移到最北头儿的枣树旁边。不管在哪儿立园,是三个或者四个短畦,反正,种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旱烟叶子。旱烟,是棣爷那个紫铜烟斗的粮食。

  伏天日头长,队里园子靠着早晚儿的工夫侍弄。青天白日,一晌一晌的,棣爷在他的烟园中劳动。他的草帽扔在畦头,剃得精光的头皮,直直地晒着日头,皮上青筋凸起,像一条条蚯蚓令人作呕,蚯蚓吐出晶亮的水珠子,水珠子顺白头发茬一个赶一个往下淌,淌到白粗布褂子的领口。领口已经湿透,又跟溻了半截的后背连成一片。

  那时,我经常逃晌觉。逃晌觉的念想之一,就是偷摘青枣。我家的枣树和棣爷家的枣树,一棵婆枣、一棵马牙枣,婆枣绵,马牙枣脆,它们生在矮墙两边,树枝子却在墙头以上相互交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正如我家姥姥和棣爷的大嫂,两个老寡妇姐妹,同病相怜,交往甚密。

  有棣爷在烟园,我偷青枣的小阴谋几等于破产。棣爷褂子上浓烈的汗臭还能捏着鼻子忍受,他满脑袋的蚯蚓却着实恶心。我实在没见过如此丑陋、如此古怪的老头儿。

  与棣爷的和解,也只凭着一兜儿青枣。棣爷说,小孩子的胃口吃了秤砣都能化成水,别说是小小的一颗枣儿。他就一句话,撂下,扭头,走人,住的西耳房门吱呀一关。我的两位姥姥,居然顷刻熄火,不光放了我去上学,连同五颗婆枣、五颗“马牙”。

  棣爷的烟园里有一株旱烟开出了满头满身喇叭筒样的花朵,玫红色,像一群着胭脂红裙子的小美人。棣爷告诉我,它不是一棵旱烟,它是一棵夜香树。夜香树的种子,治癣,治疮。他还是日复一日照顾着每一棵旱烟,如同照顾他的孩子,他看起来并不偏心,无论对不开花的烟苗,还是对那棵好看无比的夜香树。但我还是看得出来,夜香树开花的时候,棣爷是开心的。有时烟园里没有什么活计,他搬个小凳,坐在烟畦旁,戴着草帽,叼着烟斗,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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