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的他,不是丰神俊朗,却也眉阔眼亮,腰板直直的,走路踩着风一样。见人话不是很多,却一点也不拘谨呆板。小学到初中,我都和他同一个班。那时放学路上没少被男生欺负,那帮可恶的混小子里,并无他的身影。
今夏再见,触目惊心于他的样子:黑皴皴的脸像陈年污垢渗进皮肉,皱纹粗过老松树皮,乱如杂草的发下一双空洞无神的眼。
先叫大号再叫小名,他茫无反应。迟疑地向旁边的人询问我是谁,如梦初醒似的喊出我的名字,讷讷着:“好多年不见,都不认得你了!”我说:“是啊,多年不见——你还好吧?”他鸡啄米似的对我点头:“嗯,好么,还好么!”
然而从小弟口中知道,他过的不是不好,是很不好。
他家住的离我家不远,童年时我打猪草、走亲戚常从他家门前过。记得他父亲粗通文墨,除了能说会道,还写一手好字,逢年过节总有人请他写对子。她的母亲脾气不好,说话声音尖利,隔老远就能听见她骂人的粗嗓门儿。
他是父母的长子,底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初中毕业他就辍学回家种地了,是升高中成绩不好也是家里急缺男劳力。那时他才十六七,不到半年,放牛犁地薅草栽秧一类农活都做顺了,俨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一晃快二十了,父母张罗着给他说媳妇。媒人介绍了邻村的一个女子,女方头一回上门“看家儿”,他一眼就看上那女子了。她长的排场,也灵醒勤快,落落大方地上灶帮他母亲煮饭炒菜。可是一顿饭做下来婚事就黄了。是她母亲在厨房抱怨的一句“我上十天炒菜用的一缸子油,她一顿就用完了,咋这么不会过日子?”让女子的娘听到了,丢下话给媒人:“这么省俭抠掐的婆子,我女子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