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工谈不上什么劳动保护,全凭自己在劳动中格外当心。稍有不慎,使会被铁水
烫伤或被铸件砸伤压伤。母亲几乎没有哪一天不带着轻伤回家的,母亲的衣服被迸
溅的铁水烧了片片的洞。
母亲上班的地方离家很远,没有就近的公共汽车可乘,即便有,母亲也必舍不
得花五分钱一毛钱乘车。母亲每天回到家里的时间,总在七点半左右,吃过晚饭,
往往九点来钟,我们上床睡,母亲则坐在床角,将仅仅20支光的灯泡吊在头顶,凑
着昏暗的灯光为我们补缀衣裤。当年城市里强行节电,居民不允许用超过40支光的
灯泡。而对于我们家来说,节电却是自愿的,因那同时也意味着节省电费。代价亦
是惨重的。母亲的双眼就是在那些年里熬坏的。至今视力很差。有时我醒夜,仍见
灯亮着。仍见母亲在一针一针,一线一线地缝补,仿佛就是一台自动操作而又不发
声响的缝纫机。或见灯虽着着,而母亲肩靠着墙,头垂于胸,补物在手,就那么睡
了。有多少夜,母亲就是那么睡了一夜。清晨,在我们横七竖八陈列一床酣然梦中
的时候,母亲已不吃早饭,带上半饭盒生高粱米或生大饼子,悄没声息地离开家,
迎着风或者冒着雨,像一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孤单旅者似的“翻山越岭”,跋出连
条小路都没给留的“围困”地带去上班。还有不少日子,母亲加班,则我们一连几
天甚至十天半个月见不着母亲的面儿。只知母亲昨夜是回来了,今晨是刚走了。要
不灯怎么挪地方了呢?要不锅内的高粱米粥又是谁替我们煮上的呢?
才三岁多的小妹她想妈,哭闹着要妈。她以为妈没了,永远再也见不到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