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水杯散文(4)

时间:2021-08-31

  但有一件事动摇了外婆们。2003年电视直播神舟七号载人航天。那天外婆、大姨、母亲、父亲都跑到了电视机前,外婆与大姨还特意梳洗了一番,在她们眼里不是看电视,也不是看神舟七号,而是看天上的菩萨。电视机上出现碧海青天和花絮一样的云层,杨利伟从天宫里出来向外挥动红星红旗时,外婆与大姨问父亲,这是在天上?父亲点点头,嘴里“嗯”的一声。外婆取下老花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再次戴上,端坐在电视机前,激动地问,菩萨在哪儿?父亲嘴里“嗯”了一下,头没点。大姨刚才托着脸,此刻放下手,直立起身子,像一年级的小学生一样的乖巧,只是没有了小学生的敏捷与灵活。大姨悄悄提醒外婆,说话轻点,要耐心地等待,菩萨出来肯定要有个过程。外婆此时也不吭声了,神情极其肃穆、庄重。直播结束后,外婆与大姨怀着失落的情绪离开电视机。这次直播暂时摧毁了她们对天上的虔诚。可她们低落的情绪只持续了三天。三天后她们又持珠念佛,把那次直播看到的情形忘得一干二净。

  未出生,先注死。上天在你还没有呱呱坠地前已经跟你签了合同,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对此,大家都觉得很公平,面对生老病死之事,起到了强烈有效的镇静剂与平衡药的效果。对经济条件有限的人来说,与其花钱折腾,倒不如心平气和地接受死亡的降临。有时,村道上碰到一个熟人,除了脸有菜色,步履蹒跚外,并无他异。旁人指着他说,他是晚期。我惊愕之余,不无遗憾。而他冲着我笑,并配合一个点头的动作,那种自然,似乎他并不是晚期,而是像买了一张车票,准备去远行。很小的时候,老人的过世似乎很突然,有时早上还看到他在屋前摸来摸去,而晚上却走了。也许他早就有病,但生活的担子在病痛面前却失却了分量。

  寺庙早几年突然兴起烧头香。一时间无论有规模的寺庙,还是小庙小庵,都兴这个头香。当然,并非每个人都能挤进去,进头香的都要花一笔钱。旁边有僧人一边接钱,一边发牌,然后有人引你进去,在指定的位置允许你焚香祈福。这本该是清静修为,与红尘俗世相隔千万里的方外之地,但进入庙内后处处让你接触到一个钱字。一场佛事多少钱,一对蜡烛多少价格,甚至在功德簿上留个名多少钱,都明明白白。似乎那不是寺庙,而是寺店。我跟外婆说起这个事,外婆一个劲儿地阻止我,不准说,她唯恐因我对菩萨的不敬,会惹上什么事。外婆的念佛声突然响亮起来,似乎想掩盖我刚才对佛不敬的话语。

  圈养了两年的公鸡,临到过年要宰杀。母亲不敢下手,请来隔壁的蓝婶帮忙。蓝婶一边磨刀霍霍,一边说,鸡鸭牛羊,都是给人用来吃的,再说菩萨不也在吃吗。说话间,一只鸡已经“谢”过去了。“谢”字是母亲从外婆那儿继承过来的,临近过年的时候说话不能带跟刀有关的词语,于是“宰杀”变成了“谢”。当然,不仅母亲这样叫,隔壁的婶婶们也这样叫。过年了,我们自然欢天喜地,但也要遵守母亲定下的种种规矩。规矩多了,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跟母亲开玩笑,拿她的那些规矩说事。我问母亲,既然菩萨大慈大悲,为什么过年祭祀时要摆满那么多的肉,这要了多少动物的性命?母亲嘴巴一呶,说,不准说三道四。如果是往常,母亲早扔过来一个白眼,过年时,母亲的脾气好得很。为什么做祭祀时要摆满那么多的肉?其实,我还有许多疑问,比如既然吃斋,为什么还要用面粉烧出鱼、鸡、鸭的样子?虽然知道那些是用面粉做出来的,可总让人觉得这也是杀生。至少心底深处还有欲念回荡着。是不是心底深处的欲念还没办法断掉?这跟慈悲为怀显得格格不入。

  我怀孕两个半月后不再见红了,同学给我做了一系列检查后,认为胎儿发育良好,应该没什么其他问题了。我忙给母亲打去电话。母亲在电话里高兴得不知所措,不断地念着菩萨显灵。我不想拂逆母亲,我嗯嗯啊啊地应对着。对于母亲的宗教选择,我们不干涉,但也不参与,最多在她的指挥下配合一下,目的也只有一个,让母亲开心。母亲明白我嗯嗯啊啊后面的意思,她说这些天她天天上香求菩萨。母亲意在提醒我,是她的虔诚才让我平安度过安胎期。我岔开了话题,把母亲的思绪拉回到现实生活中的买汰烧。

  过了几天,我打电话给老家,是父亲接的。他说,你娘一大早出门去了,到别人家去念佛了。我说,她天天念佛,天天要吃素,她身体咋吃得消?父亲说,她晚上回来吃荤的,放心吧。据说,是她们那帮人的规矩。放下电话,我突然觉得有些滑稽。但,又一想,似乎一点都不可笑。

  母亲她们的信仰,像一只纸水杯,她们需要这只杯子,尤其中年以后,这只杯子得摆放在桌上,否则,她们会觉得口渴,可她们又没办法装上水携带在身边,而且也不能用纸水杯放入水缸中舀水喝,她们从外面干活回来,还得用一只搪瓷杯直接往水缸取水。当然,她们如果真要取水,还有水桶、脸盆,家里真正能装水的器皿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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