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岁月的经典散文

时间:2021-08-31

  说起窑洞,人们印象里肯定能想起战争年代的南泥湾,一排排窑洞前面一辆辆竞赛的纺车,那种沙场秋点兵的壮阔让人难忘。老一辈革命家在延安的旧居,也是以窑洞为主。现在的延大,最为瞩目的建筑,也许还是那一层层一排排整齐且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窑洞。所以,说起窑洞,几乎都和陕北有关。其实,在我们老家——渭北高原(这也和陕北一样属于黄土高原地貌),窑洞也曾经是人们主要的民居,而且窑洞的形式比陕北还多一些,比如地坑子,半明半暗的窑洞庄子。

窑洞岁月的经典散文

  在我将近五十岁的人生历程中,有超过三十年就是在窑洞里居住生活的。想起那些过往的日子,窑洞生活的点点滴滴都会铭刻在心。艰难心酸,困苦忧愁,甚至屈辱绝望,五味杂陈。当然,过去的日子都是好日子,这是老辈人说的,其中的温暖亲切,淳朴厚重也一样令人难忘。

  我们的村子,静静地卧在塬边上的一处断面上,坐北偏东,面南偏西,村子背后是一马平川的黄土塬,前面是两条交错的深沟。一天到晚,太阳升起降落,都会照着小小的村子,似乎是老天爷格外垂青,那么温柔地呵护着。老辈人讲起来,满眼的喜欢,说我们的老祖宗选的这一块风水宝地真是绝了。村子后背踏实,前面沟里有泉水小何,向更远处,还可以望见百里之外的起伏山峦,那是有名的永寿梁。

  依着高低曲折的地势,村子里的窑洞自然形成了四个层次,我们形象地称之为架板庄子。最初的时候,我家住在第一层的窑洞里,那是靠近中间的一孔大窑,有很宽敞的院子,门外是一条街道,下面就是第二层窑洞,门外侧面,有一处一亩地左右的小池塘,夏天雨水蓄满了,村里的女人们平时洗衣服就在这里。池塘周边,长着一圈高大的杨树,那是一种叶片很圆很小的杨树,土著的树种,树下有茂密的长长的冰草,树根也凸出地面,小时候在这里玩,常常用小棍子捅出树洞里的小蚂蚁。夏天的午后,闲下来的人们就会聚在池塘边拉家常,女人们做针线活,一帮小孩子绕着池塘边跑来跑去,或者用枝条抽打着池塘里的水,或者用破瓦片抛向水面,看谁的瓦片滑过水面最远,大一些可以爬树的孩子就去使劲傻叫的捉知了,这些都是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也不担心掉进水里,池塘很浅,下雨以后,池塘边上,我们快乐的玩着泥巴,有时候也抓着青蛙,看它在地上蹦蹦跳跳,我们也学着跳着跑着,或者翻过它的身子,看他四脚朝天腿脚乱蹬的样子。

  我就是出生在门前有个小池塘的窑洞里的,记忆定格在四岁左右。爷爷去世早,我的父亲七岁的时候他就因病撒手人寰。母亲生下我的时候,奶奶还健在世,顽皮的我,很多时候跟着小脚的奶奶,父母都去生产队劳动。吃过饭了,奶奶搬来一把小凳子,让我坐在上面,给我梳辫子,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母亲奶奶常常把我打扮成女孩的样子,我也乐意让她们那样摆弄。辫子梳好了,奶奶会左看右看,然后笑起来,嘴里一遍遍说着我娃真乖真俊啊!看着奶奶一脸早春朝阳般的笑容,我也傻乎乎跟着乐了,只是她梳辫子扎的红头绳很紧,勒得我头皮有点疼很不舒服,有时候就趁她不注意自己悄悄解掉红头绳,这样那根冲天小辫子散开了,头发肯定是开了花的样子,跑起来一颠一颠,这时候的奶奶就会用手掌在我屁股上拍一下,看我委屈的样子,又会笑起来。至今我不知道,那一孔窑洞里,我们一家四口三代人,是如何生活的。

  奶奶应该是在我五岁那年去世的,我的小名红儿就是她给我起的。奶奶走了,没人照看我的时候,父母还要上工,每一天,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工的,醒来了,自己的腰里绑着一根布条搓成的绳子,一头系在土炕角落的一根木撅上,我最多只能爬到炕沿。醒来的我一看母亲不在,奶奶也不见,黑乎乎的窑里面就我一个人,那种孤独和恐惧应该无法言说,于是就常常大哭,有时候自己打开窗户,爬上窗台,哭声惊动了邻居,就会有人来解开我腰间的绳子,把我抱出去带着我玩。现在记得清楚的一个是我的干娘,那时候四十多岁,因病不能参加劳动就在家里,还有一位白头发的奶奶,她是一位最终活到九十八去年才去世的老人。

  后来家里搬到第三层的窑洞里,那是一处院子更大的地方,我清楚地记得,搬家的时候,我就来来回回抱着那个小木凳跟在搬家的大人后面跑着,大概是因为这木凳我坐过,奶奶坐过,更多时候是奶奶抱着我坐过。我本能的把这个当成对奶奶的念想了。这个院子正面有两孔窑洞,一大一小,面对窑洞,右边的大一些,左边的小一点,左侧庄面子上,更小的很浅的窑洞,是我们家的厨房。在大窑里面,我们一家生活了十年多,我的三个小妹,就是出生在这孔大窑里(准确说,应该是四个妹妹,第二个妹妹出生不久因病夭折,大概不到一个月),木质的门没有上油漆。进门是一面五通大土炕,土炕前面摆放着一张老式的黑色柜子,柜子的面子是红底子,上面描画着花花草草。往里走,一张纯木颜色的面柜,摆在离土炕大概一米远的地方。往后是放粮食的麦秸秆编织的粮囤,对面是两口大缸,里面也放粮食,大缸上面有黑色的两个陶瓮,放面粉的。大窑有点深,最里面曾经养过大牲口,包产到户以后,我家先后养过两头牛两头驴。真的不敢想象,那样的一孔大窑里面,一家六口人,还有牛驴大牲口,我记得给大牲口割来的草有时候也堆在窑里面,牲口圈,摆放铡刀还要铡草,那样生活着该是多么局促。

  这孔窑洞,见证着我们兄妹四个的成长,更见证着苦难岁月里我们一家六口人的艰难生活。我在这孔窑洞里,学会了烧土炕,学会了照顾妹妹,学会了做家务,比如扫地抹柜盖,也在这孔窑洞闯过大祸。有一年冬天,烧完炕,我点着蜡烛给哭闹不止的妹妹找吃的,翻开柜盖,头伸进柜子翻找,不小心蜡烛掉进去,差点引起一场大火,多亏收工的母亲回来及时,端着水扑灭了火苗。而我吓得大哭。还有一次,我和几个同伴玩,有个小伙伴领来他家的狗,我大方的把母亲早上蒸的馍拿出来给他们吃,也给他们的狗吃,还把父母登记工分的本子找出来玩,用剪刀剪花样子,为的就是要那个小孩教我认识墙上一幅画的字,那是一张毛主席坐在桌前写文章的年画。结果我认的字全是错的,一锅子馍馍被吃个精光,更惨的是父母大半年劳动的凭证被毁了,真是造孽,我记得那时父亲回家知道真相后第一次打我,笤帚把雨点般落在我的头上身上屁股上,我的手麻木了,肩膀灼疼了,屁股好几天不敢坐下,腿上满是青一道红一道的伤痕,现在想想,我那么混账也是真该打。后来母亲求爷爷告奶奶找生产队长说明情况,让会计查了底册才找回一部分工分,那年年终决算比往年少分了不少粮食,这些都是我的过错,在那些困难的日子,工分就意味着一家人的命根子,那是分粮食的依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