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优秀初中散文(3)

时间:2021-08-31

  “哦,没什么,”我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说:“我在想祥林,他到底后来是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堂弟拿起一个馍,咬了一口,说:“农业社散伙的前一年(注:1982年),祥林的爷爷和父亲被平反,祥林被招到县卫生材料厂当了工人。紧接着,农业社散伙了,土地分了,祥林连地也没有分上。”

  “当工人这是好事嘛!”我接着堂弟的话说道。

  “哎,是好事。”堂弟喝口水说道:“可是,他不识字,在厂里只能干最苦最累的体力活。在几年后的一次机器搬运和试装中,右手的五个指头被压断了,救治后,命保下了,可人成了残废。”

  “那后来呢?”我急不可待地问道。

  “后来就工伤休养了,他就又回到了咱们村里。”堂弟表情淡然地说道:“回来后,(因)人已经残废,在咱这儿连个媳妇也娶不上。最后,还是咱村的根旺从四川给领回一个,据说是个寡妇,才算成了家。”

  “那媳妇是怎么逼死他的呢?”我紧接着问道。

  “哎,他娶了个麻糜儿(泼妇)嘛!”堂弟叹了口气,喝了口水,慢慢地说道:“这事是这样的。他刚回来时,虽然不能干活了,但每月还能领到几十块钱的休养金,和老姨的日子过得还差不多。后来娶了媳妇、又添了两个孩子,这一大家人的日子就紧巴了。老姨是小脚,再加上上了年纪,有些农活已经做不了,就靠他媳妇一个人做农活,这样媳妇难免受不了,于是,经常就有事没事地骂他,拿他出气,当然也是出一出心中的怒气。他也只能忍着呀。后来儿子大了,这开支就更多了。加上物价上涨,可是他的休养金一点也没涨,日子就有些支撑不下去了。于是,在家里经常被媳妇骂着,他只能忍着,谁让他是残废做不成活呢?大概是2004年前后吧,大儿子考上了县上的重点中学,可是,家里却拿不出供孩子上学的学杂费,于是,儿子在报名的当天,就出门打工去了。谁想到,到了广东后就没有了消息。既不来信也不来电话,把一家人急坏了。老姨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媳妇整天除了干活就是骂他,声音大得整个村子都能听到。祥林除了唉声叹气,连话都不说了。也就在那一年,县上的卫生材料厂又倒闭了,连那几十元的休养金也没有了。没办法,他只好出去打工,可他能干什么呀?到哪里都没人要。”

  “那大儿子找到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没有,”堂弟用筷子敲了一下桌面说道:“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上哪儿去找呀?出去的时候才十四、五岁的孩子,也没个人跟着看着,单身走了的。都说可能已经死了,要不这都快十年了,还没个信儿呢?”

  “那祥林后来呢?”我接着问。

  “后来,咱村里的存军在一个建筑工地,给祥林找了个看工地的事儿。”堂弟依旧表情淡地说道:“祥林在哪里待了近两年,基本还算可以。后来小儿子也考上了县中学,媳妇就陪着小儿子到县上给娃做饭,谁想到到县上没多长时间,媳妇就被房东那个老光棍色鬼给霸占了。祥林回来知道后,去和房东理论,没想到,被房东和族人给打了一顿,右腿骨被打断,又没钱看病,只好呆在家里由老姨照看。媳妇从县上跑回来,没有问祥林的病情,反而把祥林骂了一顿。说祥林不知道自己的深浅和长短,自己没本事,养不住老婆娃娃,别人代养了,还寻人家的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总之话很难听。骂过之后,就撒手又跑回县上去了。”

  “是这样的啊!”我似乎感到胸口的气呼不出来了,有气无力地说道。

  “祥林在家里呆了三个月,基本能下地了。”堂弟边喝水边说:“他一拐一瘸地就跑到县上去找媳妇,想和媳妇好好说一下,没想到,又被媳妇骂了一顿。后来听说,是那老光棍色鬼看到这个场面后,把祥林圈在房子里,当面就和那个女人做那个事,对他进行羞辱。祥林在回来的路上,就从咱们前庄子后面的那个崖上跳下去了。”

  “啊?!”我感觉身上一下冒出了许多汗,不该怎么说了。

  “后来,是前庄子的永明叔发现的,”堂弟还是不紧不慢地喝着水说道:“人当时已经看不清面目了,从右手没有手指才知道是祥林,给咱们的队长说了。队长和几个人在家的人去看了一下,确认是祥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拉回来吧,老姨再有个意外闪失,一个人可能就埋成了两个人,还得队里出钱;不拉回来吧,总不能叫尸首晾在野地里。最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就在崖下挖了个坑,就地埋了,连个棺材都没装。”

  “就这么埋了?”我愤然地问道:“就没寻一下那个女人吗?怎么能轻饶那对狗男女呢?”

  “那俩听说祥林死了,就跑了,谁还等着挨锉呢?”堂弟还是很淡然,“后来,祥林的孩子也不去学校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颓然地把头靠在椅子上。

  “那老姨现在怎么生活呢?”过了一阵,我轻声地问堂弟。

  “自己一个人过呗,还能怎样啊?”堂弟说:“老姨现在还不知道祥林已经死了,只知道祥林出门了。经常还念叨说,祥林出去怎么不回来看她,队里给老姨申请了低保,她就这么一个人过着。”

  我无语地把胳膊支在桌子上,下巴压在手背上,看着桌子上丰盛的饭菜,却产生了一种恶心的感觉。

  “哥,你吃呀,怎么了?”堂弟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好像发神经了,“这又有什么呀?已经过去五、六年了。要不是你回来,我早都把这事给忘了。现在人都忙得像鬼在后面追着,哪有功夫去考虑这些事呀!”

  “是呀,人都很忙的,”我语无伦次地重复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说这话想表达什么意思。

  “哥,现在不忙能行吗?”堂弟把一杯饮料放在我得面前,然后坐下说道:“现在做什么都要花钱,没钱真是过不下去的。在咱们这里,二三十岁、三四十岁的人都走了,到广东那面做活(打工)去了,一年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见上一面;五六十岁算是年轻人,大多就在附近打工,顺便照看一下家;七八十岁(的人)留在家里,自己一人过活着。有些女人虽然没去做活(打工),但娃娃都在县上上学,去县上租房照顾娃娃们了。现在咱们队,平时常在家的就七、八个人。”  “永来和宗岐在么?家里有人吗?”我问。

  “你说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他俩吗?都没在。”堂弟接着说道:“永来两口子去浙江了,儿子在那边。听他说,儿子在那边买了房,房贷近100万。他说给儿子能帮多少算多少,他三四年都没回来了;宗岐去深圳也都三年没回来了,儿子和他妈都在上海。他现在过年就回上海,他妈在那边给儿子看娃娃。”

  “七八个人在家,村里有个事怎么办?比如埋人,我记得,光抬棺就需要十几个人呀!”我随口问道。

  “埋人都现代化了,根本不需要人抬的,”堂弟很自然地说道:“以前的那些繁琐礼节都统统去掉了——当然也没多少人参与了,什么事都包给专门搞这个的了——用车子把棺材拉到地里,机械化下葬,再用挖掘机就埋了——如果有事太忙的话,在自家连客也不待,埋完人后脱下孝服,就包车来县城定俩桌饭吃一下,然后各回各家,很省事的。”

  “难道也不给老人上个坟吗?”我跟着说道。

  “哎,活人都顾不过来,还顾得上死人呀!”堂弟微微笑了笑,“人死了还就死了呗。现在不在家的人,一年能给先人上两次坟的都算孝子了。一般过年回来大多都能上,十五(正月)不走的去上一下,走了也就不上了。清明、十月一(鬼节)谁还为上坟(的事),大老远地专门回来一趟呀?”

  堂弟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是轻松。

  “那把家建设那么好,不住有什么用呀?”我问他道。

  “基本都把门锁着呢!”堂弟说道:“可你不建设行吗?家家都这样搞,谁也不愿让人看笑话呀!就像祥林,前些年,也都把原来的土房拆了,盖成了砖房,只是没盖楼——当然他也盖不起的。”

  “哦,我知道了,”我用手撑在桌子上,站起身,端起杯子喝了口饮料:“我不吃了,你吃好了,咱们回家吧!”

  “回?”他惊异地望着我,“我给咱俩把房间都定好了,回去作甚?今天做活的人现在都睡了,明天还要出工呢!黑灯瞎火的,跑回去看什么呀?我陪你看看咱们县城的夜景,看看咱们县城这些年的变化嘛!明天就是清明节,你回来了,咱去给大伯和大妈上个坟吧!”

  我看着眼前的堂弟,真正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