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白狗秋千架》:启蒙的嘲弄

时间:2021-08-31

  引导语:《白狗秋千架》是莫言从事文学创作二十余年所发表的短篇小说全集之一,集结了莫言自一九八一年至一九八九年创作发表的三十篇作品,我们来看一则莫言《白狗秋千架》是书评。

莫言《白狗秋千架》:启蒙的嘲弄

  作为莫言早期的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首次提出了“高密东北乡”这一概念。莫言在自述中谈及,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对故乡认同”,自此激发了他创作的无限灵感与激情,建立起属于他的“高密东北乡”的文学王国。程光炜认为该篇是莫言“全部农村成长史的微缩胶卷”,他“个人的文学才华早已尽藏其中”。他指出,同样是回乡小说,较之于鲁迅作品的“揭示社会的病痛,引起疗救的注意”,以及沈从文作品“民族品德的发现和重造”的贯串性主题,《白狗秋千架》呈现出莫言三十年来的小说中反感农村合作化运动的“决定性结构”。程光炜肯定了这部作品的重要地位,并从社会史学的角度概括了莫言乡土小说的“决定性结构”,对研究者如何回到当时的历史语境去理解和把握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叙事建构机密起到很大的启发作用。但我认为莫言在这篇小说中有意淡化农村合作化运动和文革的历史背景,故我选择从启蒙与反启蒙的维度来解读这篇小说,试图阐释小说的嘲弄性所在。

  一、观看的权力

  在以鲁迅为代表的传统乡土小说叙事模式当中,乡村的外来者,往往为知识分子,与农民都遵循着“看与被看”的叙事机制,知识分子用居高临下的观看方式去审视、启蒙愚昧的农民,而农民如阿Q、祥林嫂、闰土等则只能充当等待被启蒙的被看者角色。鲁迅乡土小说的精神视野实际上处于“乡土生活的上方”,透露出的是觉悟者对于尚未觉悟者的批判与悲悯。而莫言的《白狗秋千架》则打破了自五四以来乡土小说的“看与被看”的二元模式,赋予被看者以观看的权力,小说中充斥着作为知识分子的“我”被观看的描写:

  那条黑爪子白狗走到桥头,停住脚,回头望望土路,又抬起下巴望望我,用那两只浑浊的狗眼。

  白狗又回头望褐色的土路,又仰脸看我,狗眼依然浑浊。

  狗卷起尾巴,抬起脸,冷冷地瞅我一眼,一步步走上桥头去。

  走到我面前时,它又瞥着我,用那双遥远的狗眼。

  她用左眼盯着我看,眼白上布满血丝,看起来很恶。

  她斜斜地站定,困惑地转动着昏暗的眼。

  老女人阴沉地瞥我一眼。

  他用土黄色的眼珠子恶狠狠地打量着我,在我那条牛仔裤上停住目光,嘴巴歪歪地撇起,脸上显出疯狂的表情。

  三个同样相貌、同样装束的光头小男孩从屋里滚出来,站在门口,用同样的土黄色小眼珠瞅着我。

  小说中观看“我”的包括白狗、暖、老妇人、哑巴父子等,他们动物、残疾人和年老之人的身份,即便是在乡村也是处于弱势地位,不应具备启蒙定义中的观者资格,而且他们的眼都是浑浊的、昏暗的、恶的,而且是以“瞅”、“盯”、“瞥”、“打量”等并不十分友善的观看方式,让“我”倍感寒意和恐惧。这些乡村弱者在启蒙话语中显然是他者,但却在小说中以一种反观看的观看方式,表达出对传统观看者“我”的质疑,瓦解了“我”作为启蒙者所独有的高高在上的观看权力,使启蒙者与被启蒙者脱离“批判与悲悯”的单一模式,产生相对平等的对话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