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土门》简介(2)

时间:2021-08-31

  当阿冰被拖下来,汪地一叫,时间是一下子过去了多少岁月,我与狗,从此再也寻不着一种归属的感觉了。

  那时候的人群急迫地向我挤来,背负了如同排山倒海的浪,我只有弓起脊梁去努力抗抵。倾斜了的院墙下,支撑的那根柳棍就是这样吧?老冉收藏的博山陶鼎,以小鬼做成的鼎腿也是这样吧?五十年前的晚上,正是风高月黑,云林爷家的老牛挣脱了缰绳来到村口,不想遇着了那只金钱豹的,两厢就搏斗开来,豹的前爪抓住牛肩,牛头抵着了豹腹,谁也没能力立即吃掉对方,谁却也不敢松一口气的——一夜的势均力敌——天明时便双双累死在大石堰下。我是不行了,我真的是难以再支持,后腰发酸,胸部胀得生疼,想到膝盖一弯就要扑倒,立即会有千只的男人脚和女人脚从身上碾踏过去。这是谁,拎不着,也扫不动的,得连泥带土铲起来,这是谁的肉饼呀?好了!蛮脸的警察提着警棒跑过来了!短短的腿,胶鞋的帆布帮渗着黑的汗渍。警棒并没有举,张开的嘴又合住,只透出一条红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厚唇……人群便向后斜去。——只要有风吹过,任何小草小木都要飘摇的。但现在,一切骚乱却未发生声响,只有着阿冰在一声汪后又吭鸣了两下,如瘪嘴的老太太高声说过一句还要低声再嘟哝嘟哝,软沓沓的,是无可奈何的叹息。我是多么感念这两下余音啊,不至于在一时的寂静里更加恐怖。耸耸肩站稳在那里,眼前依旧又恢复了七月天里袅袅不绝的热线,水天一色。是的,水天一色,但远处并不是孤帆远影,广场外一幢一幢水泥钢筋砌起来的楼房,都在热线里开始变形,弯弯扭扭,如醉了酒的汉子。行驶而过的车,一辆一辆,软和得失去棱角,似乎随时要稀化在那里了。四十米外的第一幢的第一层的谁个人家,竟会有着一个小小的篱笆,用建筑工地废弃的脚手架的破竹竿编织,种着菜蔬,栽着几株葵花。葵花开得金黄耀目。凡·高!我当然知道,那个割掉了自己耳朵的丑陋荷兰人,他的油画就是这样的。他是在夏日里发疯的吗?夏日的太阳容易使人发疯吗?范景全是曾经坐着飞机俯视了全城的,“你知道吗?”他说,“西京是以蜘蛛的形状建的。”这广场又是蜘蛛的哪一块部位呢?广场这么大的,学着外国的样儿,全植了草皮,但草皮并不完整,一块发绿,一块发黄,甚至有裸露着的肮脏的黄土,斑斑驳驳有些像爹的那颗癞疮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