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女没有说出喜欢的勇气，只有无望地暗恋下去。

　　时光在纷至沓来的繁忙里波澜不惊，江堇瓷和莫林轩迎来了高三下学期，两人因为紧张的学业渐渐生疏，彼此碰到也只是淡淡地点头，虽然都是迫不及待想和对方如往常一样嬉笑，却没有一个敢主动挽起唇角。

　　高三下学期有次体考，江堇瓷的跳远不好，总是不达标，于是莫林轩教她跳远。高中时光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江堇瓷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如花似梦的夕阳，他在仿佛蘸了暖蜜的阳光里摆臂起跳的模样，惊动了她整个青春。

　　有个男生喜欢江堇瓷，较之莫林轩的隐忍沉默，在临近高考时，他大胆地向江堇瓷告白，本来江堇瓷想干净利落地拒绝，看见身后缄默不言的莫林轩，鬼使神差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暧昧回复，却不关注男生有些欣喜的神色，只努力地看进莫林轩的眼睛，想从那里找到些不满和愤怒。

　　可惜没有，莫林轩成功地将眼底的心碎和难过隐藏在不在乎下面。

　　江堇瓷愣愣地站着，头顶风扇送来的风吹开柔软的额发，心底升起的冰凉嘲笑着自己幼稚的试探。

　　【08】

　　江堇瓷总以为毕业很远，拿到证书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她拿到了美国大学的录取书，而莫林轩去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国内大学。毕业典礼那天，她穿着如水银洒地的白色长裙，蓬松如花的透明纱覆盖在质感很好的裙裾上，柔柔的像是木兰的绽放。他着西装衬衣，将腿衬得愈发修长。对未来的憧憬冲淡了离别的感伤，没有预计的哭泣，同学都笑得和往常一样，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当时可能想着还会见面，没想到最后真的各奔东西。

　　毕业生在熟悉的校园里拍照留念，她走到银杏树下，想着那年有个男生将她带到这里的场景，笑着笑着居然留下了泪。莫林轩遥遥地看着她，仿佛要穷尽一生气力。她终是骨架纤细却一心一意的蝴蝶，要飞过那沧海，而他只有留在这里，等待也许再也没有的回归。这样遥遥地注视着江堇瓷有多少次了？在台上领化学竞赛奖时，她脊背挺得笔直，上台的步伐轻俏带风，而莫林轩站在台下遥遥地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唇；在操场上被学弟学妹围着问学习经验时，她面带微笑，耐心地解答学弟学妹的困惑，而莫林轩站在一旁，遥遥地看着她笑起来的眉眼；在和一所著名大学的老师沟通时，她保持得体的笑容，和老师聊得开心，而莫林轩站在一旁，遥遥地看着她被风掀起的刘海。江堇瓷很优秀，优秀到莫林轩只有遥遥地看着她越飞越远。

　　记得高二开始，江堇瓷每个周末都背着大书包去上托福课程，厚重的托福教材堆在抽屉里，晚上买一杯咖啡当成晚饭，深夜整个寝室都安静下来，只有她打着手电筒背单词背到哭。每当莫林轩看到这样为梦想努力的江堇瓷，心中总会荡过一丝骄傲，心酸，惆怅，和欣慰。

　　他走上前，一贯的嬉笑神色：“陶瓷。”

　　“嗯？”江堇瓷回过头，荡漾开的笑靥在银杏叶缱绻缠绕的陪伴下让他难以忘记，多少年后惊鸿一瞥，也仍然美得惊心动魄。

　　“我们拍一张照吧。”莫林轩举着相机说，“你都要去美国了，以后……”然后匆匆断了下文。

　　莫林轩请路人帮忙给他们照了一张，她比剪刀手，笑起来嘴唇和眉毛的弧度弯弯，他懒洋洋地翘着嘴角，银杏落在两人的肩膀上，积了一层，就像他们一起走过的层层叠叠的日子。

　　莫林轩留着那张照片，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交集，一晃，六年岁月。

　　【09】

　　收起琳琅满目的回忆，江堇瓷跟着莫林轩和他的女朋友走进包间，阔别六年的老同学兴奋地询问近况，互相拥抱流泪，很多同学不再孤单一人，身边都有美貌女子或者英俊男人。莫林轩搂着女朋友正喝着红酒，上挑的眉还是透着不羁，江堇瓷有些恍惚，似乎在下个瞬间他们都还是高中青涩的模样，偷偷暗恋着对方，将最深的心事埋藏，那就是青春啊，似乎什么都是烦恼，可什么烦恼都可以留给明天，今天未完成的作业明天来赶，心底的少年明天去表白，可明天又明天，在心酸的瞬间，我们居然这么大了，决心明天的表白，输给了暗恋。

　　暗恋是每个女孩心上，最美的，青涩的，花。

　　如果我们当时勇敢点，是不是就不用无结果地暗恋？如果知道之后的路，当初说喜欢你的时候会不会多些义无反顾？

　　江堇瓷想起自己在美国看的一部老电影《泰坦尼克号》，结尾部分萝丝萝丝毅然放弃救生艇，转而轻盈地跳到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风使她长发迎空，像是洒了砂金一样闪耀，她的身形在黑暗中柔和傲然，宛如黑夜的舞者，华美的燕尾蝶。江堇瓷看到这里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被萝丝的勇敢与坚决所感动，为曾经自己的懦弱与退缩懊悔。她的脑海里全是高中与莫林轩的回忆，可眼帘里是金发碧眼的老外，和美国旖旎陌生的灯光。

　　正在神游的江堇瓷回过神来，发现同学们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了，十个人，十张牌，牌里有一张Joker，一张K，抽到Joker的人要回答抽到K的人提的真心话。这群人在高中就喜欢这个游戏，但当时因为羞涩，骄傲，自尊，很多人在玩这个游戏时都说过几句违心的话。

　　第七轮，江堇瓷抽到K，莫林轩抽到Joker，江堇瓷借着酒意和头顶迷离的灯光直直地看着同样正视自己的莫林轩，头晕目眩。

　　江堇瓷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你和她幸福吗，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为什么不再联系我，为什么不主动点，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她想听听这六年他发生的事，她想告诉他这六年她的思念，她想要他给予她那段暗恋的结果，她想重新回到高中。

　　但是她有些茫然，这六年红尘颠簸让她和他都身心疲倦，不再有高中时那样无忧无虑的心境，今天的作业不再能留到第二天去完成，有些人错过就不会再来。她看着莫林轩，他的身旁的女子有如绸缎的黑发，她与他悄悄说话的样子美好到江堇瓷不愿意去破坏，如今的莫林轩不属于她，而她竟也分不清楚，她暗恋的是眼前的莫林轩，还是当初的莫林轩，亦或是那段澄澈的高中时光？　　所以，暗恋是每个女孩心上，最美的，青涩的，花。这花也许不会结果，甚至不会开放，但它毕竟存在，陪伴每一个年少的女孩走过有苦涩有甜蜜的流年。

　　江堇瓷看过《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和《同桌的你》，结局是缺憾，一开始她有些失望，可今天她柳暗花明般明了，年少的歌啊，何必交给已经成熟的我们来唱？青春的喜欢啊，何必让它被经年流逝打磨掉最初的美好？留点遗憾给时光最深处依旧笑着的我们，最后的结局已经完美，无关悲喜。

　　所以，时至今日，我能做到的，只有祝福，还有给那份暗恋一个答案。年少的我们都不勇敢，只有成熟后的我们，去弥补层叠尘埃下被掩埋了太久的遗憾。

　　“高三的运动会，你说的，是真的吗？”江堇瓷遥遥看进莫林轩的眼瞳，那里有释然有温柔，有时隔六年还在的不羁。

　　他们仿佛回到了高中，那个时候她悄悄喜欢着如星子般美好的他，他偷偷关心着如花蝶般骄傲的她。他们都还有很多温柔的岁月去共度，而不是像现在，再无交集。

　　“是。”莫林轩回答，声音没有少年时期断金切玉的泠然，是成熟后的磁性沉稳。

　　那么就足够了，你说过的关心，我当了真，行走的路上都默念着珍贵的曾经。我曾怀疑过那只是你一时戏言，如今知道，当年的不羁少年，属于自己。

　　“那你呢？”莫林轩在周围同学疑惑的眼神中朗声问，也在寻求一个答案，毕竟当年的他，何尝不是认真暗恋江堇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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