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长篇小说的创作论(2)

时间:2021-08-31

 二、发掘人性的闪光点

  评论者常指出迟子建有温情主义特征,作家苏童也曾认为迟子建“在创造中以一种超常的执著关注着人性温暖或者说湿润的那一部分”③。这明显的是迟子建长篇小说对人性希望的寻觅。

  迟子建早己领悟到人性最好的孕育场所是家庭,因而在她的长篇小说中人性闪光点首先表现在家庭亲情。迟子建的多部长篇小说在一定程度上都可看作是对家的叙述。《树下》是关于七斗对家的破碎的悲伤体验与对安顿个我身心的温馨之家的寻找及最后希望破灭的叙述。《伪满洲国》中,迟子建更是对家的风雨飘摇与分崩离析而悲情不胜。那些对家庭亲情极力呵护的人往往为迟子建所瞩目。《树下》中,七斗与姨妈到斯洛古镇去看望姥爷的途中,遇到陌生的锁柱叔叔,锁柱叔叔抱着她时,“七斗觉得一种不同寻常的温暖涌遍她全身,她被感动得流泪了”④。这种温暖就是亲情的力量,也显示了七斗亲情体验的缺乏与饥渴。《热鸟》中,赵雷家庭的亲情濒临破灭,王进财幸福温暖的家庭就被迟子建关注着;还有马师傅和云钗的家庭亲情也是人性闪光点。《额尔古纳河右岸》开篇对林克和达玛拉家庭温馨氛围的描绘也颇可圈点。家庭亲情的确是迟子建的精神支柱,人性往往在此放射光辉。

  虽说那些循规蹈矩的生存共性是迟子建乐于反复叙写的东西,但她有时也会情不自禁地对人性中浪漫飞扬的一面憧憬不已。她曾说:“我太喜欢有个性的生命了,因为他们周围散发着神性光辉。”⑤ 《树下》中,七斗从小就对骑白马的鄂伦春小伙子心驰神往。这种爱情相对于庸常人生来说是升华大地的漫天红霞,也是净化黑夜的闪闪星斗。《热鸟》中,赵雷反复梦见的那只华羽大翼的巨鸟就是人心中不息的理想质素。《晨钟响彻黄昏》中的菠萝曾梦到晨钟声从天悠悠而降,结束时还见花瓣徐徐飘落,这也暗示她心灵深处未泯的浪漫情怀。至于《越过云层的晴朗》中的小唱片、梅红、小花巾等都是那个庸常人生中的旁逸斜出者,人性中浪漫飞扬的一面借助她们如越墙而出的红杏那样令人心明眼亮。也许这种人性浪漫飞扬的一面是人对神的僭越,因此展示它的人几乎没有好结局,这也许是迟子建的痛心之处。

  这也涉及迟子建对人生幸福的理解。迟子建深知人生艰难,幸福难觅,任何幸福都得付出一定代价才能获得。她曾说:“我非常崇敬卓别林,因为他最为深刻地理解了幸福,那就是有代价的幸福。”⑥ 这种有代价的幸福往往也就是在人生残缺中寻求幸福。这种有代价的幸福与迟子建对人生必要的丧失的看法是相通的,她认为就像那些快乐的精神病患者一样,人要获得安宁心境、幸福体验就要抛弃功名利禄,这是人生必要的丧失。这种必要丧失的人生观在迟子建长篇小说中往往凝聚为一些弱智者形象,他们大踏步从尔虞我诈的功利世界中撤退出来,在边缘处保存着人性的闪光点。《树下》中弱智的孪生兄妹大欢与二�就像得道高人,“他们两人外出同行,归家同路,形影不离,两个人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仿佛他们生就是为了开心似的。他们从不惹事生非,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漫步”⑦。《伪满洲国》中,酱菜园阿永和宾县屠夫家的儿子拳头可说是该小说中最动人的两抹亮色。尤其是拳头待人痴憨可爱,最后由他保存着杨家兄弟的铜镜恐怕也是迟子建的别出心裁,暗示出只有弱智者才能堪当保持历史与人性的见证之重任。《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弱智者安道尔、安草儿和西班为人平和、厚道善良、心灵纯朴、开朗大方。西班最后痴迷于给鄂温克族造字,简直具有反抗绝望、创造历史的勇气。最后由安草儿和鄂温克族老女人坚守在森林中,守护森林、驯鹿与大地,这也显示了迟子建对弱智者的偏爱。

  除了这些弱智者之外,迟子建往往也对那些被功利世界排斥的老人、小孩、精神病患者、疯癫者与身体残疾者寄予厚望。这些人物可统称为畸异人物。在迟子建看来,人性光辉会被庸常人生的欲望、自私、残忍、怨恨等遮掩着,但这些畸异人物虽说被侮辱与被损害,却能保存着赤子之心,闪现着人性光辉,映照出功利人生的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