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采浆果的人》(2)

时间:2021-08-31

  对自然生命的敬畏

  金井村是一个典型的在现代工业社会包围中的一个小农庄,欲望是可以支撑人们生活乃至生命的,它可以无限地延展,使生命萎缩或辉煌;它可以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化合指斥人的心灵,使人的价值得到彰显。对小人物欲望的描写,是迟子建创作中习以为常的作为。小说写了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人的欲望。金井的人像迟子建其他小说中的人物一样都是干体力活的,从凌晨到傍晚,拼命种田、收割……对于金井这个小小的村落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从来没有事情能阻止得了秋收,但今年例外,一个收浆果的人来了”。这个收浆果的中年汉子,高个、方脸、大嘴巴,面色红润,具有村人没有的豪气和狡黠。这个平常而陌生的客人,打破了金井往日的宁静与规圆矩方的规律,唤起了村民们对美好生活的幻想,使他们作出了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选择。于是,村民们都出来为“奢侈”的城里人采集浆果,并为自己去获取还在梦想中的买酒、买花衣等的钱,丢下了秋收。全村只有智弱的大鲁、二鲁例外,他们按照父母临死前的嘱托,按照时节照常秋收。

  比女人采浆果还要灵巧的村民王一五,他十指修长,不爱种地,他爱穿针引线,做了百十件什么人也穿不了的衣服,而他老婆要他补衣服时,他却跟受了羞辱似的,仍然无法抛弃中国传统的大男子式的陈习旧规。他对生活的安排常常充满怨言,而命运却并不让他如愿以偿,他是农民因而还得种地。儿子豆芽,爱画花鸟鱼虫、房屋河流,从来不画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多种理想,而种田除外。采浆果的消息来了,父子俩都像花蝴蝶,是村里采的最多的人,因而遭人挖苦。可是,他们还是赚了村里人中最多的钱。

  曹大平夫妇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那里的果子比别的地方多得多。他们为了自己的欲望,生怕别人知道那隐秘的地方。天刚破晓,夫妻俩就出发了,太阳出来时,他们就到了结满山丁子的树下。两人边采摘,边笑着谈赚来的钱的用途,心里十分羡慕那有钱的收浆果的人。采完此山的山丁子,背篓就装满了,而太阳正当午。他们又过青鱼河去对岸的山上采山丁。冰凉的河水,让曹大平腿抽筋,扑通一下栽在河里。妻子救他,装满山丁的竹篮被水冲走了。河水还冲走了另一装千粮的篮子,以及曹大平的一条裤子,他们不但未赚钱还赔了东西。曹大平发烧病倒了。梦想一下成了泡影,而更大的不幸还在后面预设着。

  当一夜大雪使金井的山峦与小村披上了厚厚的雪装,村民未收的田间地头的粮食全淹没在雪海里时,金井人几近疯狂而欲哭无泪。

  这些都是迟子建此篇小说中描述的平实的图景,她用简约的笔触把它们串联在一起,充满着诗的韵味与浪漫。那么,简约的笔里包含的是什么呢?是朴素、洗练、逼真的生活故事,它带给读者莫名的悲哀与真诚的无奈,外加深深的同情。

  为了加强这种意愿与理念,迟子建又以相对的人性与相反的结局来现身说法,这就是曹大平式的人生遭遇。在金钱的鼓舞下,曹大平夫妇怀着阳光心情出发了,一路上作着最美的打算,到中午时分已有了不少的收获,但他们不满足,又要涉水渡河去对岸采浆果,结果就在过河时鸡飞蛋打,差一点把命搭上。其实,曹大平大妇对物质的欲望是多么微薄啊。男人只是要一个电动刮胡刀或一坛黄酒或一顶山羊绒帽子。女人惦记着家里的菜刀钝得磨不出锋刃了,可又想添一条毛料裤子。但就是因为这点可怜的欲望,曹大平夫妇就遭受了灭顶之灾,作者在这里是不是有些残忍冷酷?这里的残忍冷酷正好和作者给予大鲁、二鲁的深情厚谊形成鲜明的对比,它明确地宣布了迟子建对现代物质文明的反对:“高涨的物质生活是走向毁灭的根源。”在毁灭之后,曹大平病在床上恶狠狠地要“把那些盛浆果的坛子炸他妈个稀里哗啦的”,金井人“恨不能戳瞎自己的眼睛。他们认定这辆卡车是魔鬼变成的”。在这里,作者又用金井人的悔悟与憎恨来加强对物质文明的否定。否定物质文明就是让人回归自然文明、让人清心寡欲,这又从相对的方面表达了迟子建根深蒂固的自然生命观。到这里,我们就发现了迟子建为了捍卫自然生命观而反对现代工业文明与物质生活的偏颇与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