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鸭如花――人性的温暖

　　鸭子在徐五婆眼里就是美丽的花，这花甚至比卫生院花坛的虞美人更美。她对鸭子颇为了解，鸭子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一清二楚;她对鸭子的感情极深，看着白天和夜晚的云朵，都会把它们想象成鸭子，甚至“她想自己死了也没什么，主要是那些与她朝夕相处的鸭子没人来经营，让她难以瞑目”。鸭子是徐五婆的伴侣，她应逃犯的要求宰杀一只老鸭是看那只鸭子年老体弱，活的太辛苦，而宰杀之后她也舍不得吃;晚归时看到被遗忘在河滩上的鸭子，她湿着眼眶，“特别想挨只鸭子地亲吻它们一遍”;当心情不好时，只要看见鸭子如浪花般跳跃在水面上，她的心顿时就明朗了;甚至为了化工厂的水污染了鸭子嬉戏的河流而与儿子吵架，以致儿子再也没有登门探望。徐五婆关爱鸭子，如同是在关爱自己的子女一样体贴入微。而在了解到逃犯杀人的原因和越狱的动机之时，她毫不吝啬地给予逃犯同样深厚的关爱。 　　她主动地想给咳嗽的逃犯烧姜汤;给害怕孤单的逃犯留下鸭子;为了奖励逃犯帮助调查丈夫的死因而上街买猪头肉;应承诺出钱给逃犯找小姐;在逃犯临自首前应其愿望包三鲜饺子;她帮助逃犯逃到铁峰给他父亲上坟，并带着冥酒在坟前为逃犯诉说。在逃犯行刑后，她为逃犯洒上冥酒，放上稠李子果作祭品，同时还放了一只鸭子陪伴死去的逃犯。“在一派萧瑟的晚景中，这只白褐色的鸭子看上去异常明亮，确如一朵美极了的花”。鸭子如花，象征着徐五婆的善良、仁义、无私关怀，也象征着逃犯宝贵的自我救赎。

　　逃犯的本质并不是十恶不赦的恶棍，他一直心疼着父亲，但由于家境贫寒、母亲病逝、姐姐远嫁、下岗失业，苦闷的他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因要钱不成而失手打死了父亲。他为自己的过失愧疚不已，夜夜梦见父亲和食杂店，他越狱是为了找到父亲的坟来道歉，并打算自首为父亲偿命。逃犯是热爱生命而害怕死亡的，他“在国车上吓得尿湿了裤子;跪下来还摇晃脑袋”，而明知道越狱并自首的结局，他仍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弥补自己的过失。而在和徐五婆的交谈中，一提及父亲，逃犯多次流下了后悔的泪水，而在终于找到父亲的坟之后，“他哭得直抽搐，仿佛一个小孩子独自走夜路，因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惊恐地哭叫一样”。可见，逃犯一直在精神上进行自我谴责、自我审判，并通过越狱行动意图实现自我救赎。逃犯良善的一面在文中亦有诸多表现，比如他在第二天就解开了捆绑徐五婆的绳索并为徐五婆煮早饭;他为徐五婆认真地查找其丈夫的死因;他冒着暴露自己、无法实现愿望的危险，拿刀威胁王明来证明徐五婆的清白。他知恩图报，对徐五婆的关爱感激不已，在临走前对着徐五婆下跪磕头：“我在那里一定要学好，那里要是允许盖房子，我就给您盖一座;要是有鸭子，我就帮您买上一百只;到时您去那里，一切都是现成的!”。综上，鸭子如花，这里的“花”意象正象征着徐五婆和逃犯身上人性温暖、美好的一面，即良善、理解、关爱、报恩、救赎等。这种人性的光辉，使得两段充满缺憾、不幸的黯淡人生在相遇的刹那，变得完整而散发出温情的光芒。也给读者以精神的安慰与能量。

　　在这篇中篇小说里，作家迟子建赋予简单的“花”意象以多重的内涵意蕴，而由这重重意蕴象征着对人性、真情、高尚人格的执着关注与追寻。正如苏童所评价：“她在创造中以一种超常的执著关注着人性温暖或者说湿润的那一部分，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和角度进入，多重声部，反复吟唱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因而显得强大，直到成为一种叙述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