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右岸 书评

时间:2021-08-31

  《额尔古纳河右岸》抒情味很浓,有些篇章用的是散文化笔法。

  我以为伟大的方式就是‘爱命运’:一切必然的命运,非但忍受她,并且热爱她。

  ——尼采

  迟子建小说的价值是有目共睹的,她是当代一位用心血去写作的作家,她极其注重感情的审美追求,使得文学创作成为她生活情趣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在这日趋嘈杂粗俗、急功近利的当代文坛,她能够精细、巧妙、富有创意地拨弄生命的计时器,让她笔下的每一个片断都呈现出无比亮丽的色彩,以智慧的光芒驱散生活中的阴霾,追求生命的智性与诗性,对这个充满了声、色、香的世界总是那么充满激情,唤醒人们对现实的思考,且不为盛名所累自然张扬率性的生命个性,或闲适散淡,或热烈奔放,或俊逸潇洒的进行着创造性的精神工作,追求生命价值和情感取向,用真实的生活姿态守护着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

  迟子建笔下文字向来提倡真、善、美,批判假、丑、恶为主旨,她真诚地对待生活,对待艺术。而这种真诚的品格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她是一个很具诗人气质和独特精神的作家,从她的成名作《沉睡的大固其固》(大固其固的意思是鄂伦春语:有大马哈鱼的地方)到《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百年史),虽说历时20年。但她的作品里源自于地域性的人文精神一直在她的血脉深处激荡着,且融进了她许多个人的经历,从而折射出她因自身生命的追求而进行的精神探索。她的写作风格和艺术特色也在这不断的探索中形成,可以说《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部集大成之作。

额尔古纳河右岸 书评

 

  迟子建的作品里凝结着很明显的俄罗斯文学的情结,这也和大兴安岭的地域性分不开,大兴安岭的北部与俄罗斯一水之隔,自古两岸人民就相互往来,在生活习性和人文精神上有很多相通之处。如:普希金以‘小人物’命运为题材表现同情人民命运的民主思想,朴素简洁的创作风格;屠格涅夫在艺术创作上忠于现实主义原则,以及擅长描写自然景色和妇女形象的品味;陀思妥耶夫斯基洞察和刻画人们心理活动的才能,向往道德高尚的美好生活情怀。托尔斯泰的:“说真话,做到言行一致。”的人格魅力与作家操守。这些对于迟子建艺术个性的形成都是大有裨益,对她的文学写作都起到了启蒙与借鉴的作用。这些都在她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很执着很深刻地反映了出来,她的作品节奏铿锵,意象明朗,语言别具一格,细细品味其中含纳的深意,便不难顺着巧设的线索走向精神的高处,从而感悟这位命途多舛的作家对生命本质所作的特殊诠释,从而产生一种全新的审美品味和感情共鸣。

  迟子建是一位忠实于自己内心情感的作家,在当今这个媚雅与媚俗的中国文坛之上,她一直保持着自己‘不合群’的个性,始终以一种超然的哲思寻求一种心灵的静寂与圆满。她仍然是一个梦想者,不赞颂人生也不诅咒人生,而是怀着不无凄然的心境来观察与思考着人生。爱以如诗如画的笔触来展示北方流域人民的生活,向人们叙述他们的爱与恨,他们的欢乐和悲哀,多愁善感地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来构思她的小说人物。《额尔古纳河右岸》所讲述的故事,迟子建是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自述口吻侃侃而谈的,如她自己说的: “这是一个我满意的苍凉自述的开头”。她把自己的小说分为:清晨、正午、黄昏、尾声四章,就好像是一首民族的‘命运交响曲’。这部小说可以用‘悲凉’二字形容作者耳闻目睹的鄂温克部落的生存现状,以及这个行将消失的鄂温克部落的人文精神、文化底蕴、民族特色、坚贞爱情……。 小说采用了她喜欢的‘以小见大’的写作方法,谱写了一首弱小民族生存抗争的挽歌。小说通过走进大自然来重新安顿被社会意识形态摧残的灵魂,倡导人类、自然、宇宙的原始之和谐。迟子建对于人与自然之关系中所蕴涵的道德问题的思考,在世界文学中也是具有超前意义的,这让她的作品就更加的厚重,显示出其个性化与多元化的美学品味和艺术价值。

  卢梭说:“人们不会对比自己幸福的人产生同感,而只会对比我们不幸的人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上谁都是渴望幸福的,而生命也不过是一些时光片断的集合,它会按照自然规律而无情的流逝,这是一个谁都无法改变的定论。但是,迟子建能以她富于魔力的笔再现这些生命的片段,这对于一些濒临消失的少数民族鄂温克人,不能不说是一件功德的好事。《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部鄂温克人生存现状及百年沧桑的历史,迟子建以独具一格的视角、悲天悯人的情怀书写了这个弱小民族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不断抗争的生存现实,这与世界文学史中人类学的大课题也是非常吻合的。

  当代社会的拜金主义让人们的情感空间越来越狭小,而鄂温克民族能摈弃世俗的诱惑,守卫着自己心中的一方净土,以从容豁达的生活方式赢得宁静秩序、和谐富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神话一个奇迹。一个世纪过去了,鄂温克人没有改变其古老的生存方式,他们的情感世界与世态炎凉的当代社会正相反,别说‘人’了,就是‘鬼神’在他们的生存空间都那么富有人情味,刚正不阿、事非分明。他们的‘萨满’是极具侠义精神的‘智灵’。是一种源自于内心的、个人的和自我意识的信仰,要求个人对自己的道德负责任,蕴藏着很深层次的人类生存的精神实质。而且,鄂温克人面对死亡都十分平静,因为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另一种开始,他们认为当智慧无法解决生存的困顿时,便需要以一种淡泊、从容的心境来消解困顿,追忆逝去的岁月来安抚躁动的心灵和弥补精神的缺憾,这些都是鄂温克民族的一种非常可贵的精神境界与人格品位,是出世、拙朴、精神固守的美好品格。而鄂温克人这种仿佛好像是自闭与自矜的性格,实际上是一种人类精神的独立与心灵的良知,也是我们挣脱与超然世俗功利的一把智慧的钥匙。

  《额尔古纳河右岸》,描绘的是一种原生态的少数民族的生活,他们的故事在小说的叙说中互为穿插、牵引、印证,构成一种相互映衬的镜像结构,仿佛那些弥漫在时空中触手可摸的情感,就是我们悠远的乡愁、心灵的慰籍。这时的我可以成为鄂温克民族中的任何一员,与他们一起挚诚地思念那碧波荡漾、郁郁苍苍的森林,执拗地怀想那辽阔广袤、自由人性的雪野。迟子建这部小说给我灵魂的震撼和感动是不言而喻的,读她这部小说时我的眼前常常幻化出一个很别致的画面:一个女孩拉着手风琴,在寂寥僻远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沐浴着夕阳、享受着晚风,唱着:《红梅花儿开》《喀秋莎》《在那遥远的地方》…… 凄美婉转的音乐,悒郁绵缠的旋律,本色清越的歌声在暮色中袅袅飘升起来,宛若一只灵慧的鸟儿引领了我的灵魂向上飞翔。让我恍然看到,冰雪覆盖的河流上,一架雪橇正踽踽穿行在散发幽幽蓝光的古老森林与空旷雪野。我真切看到,女孩那幽深明澈的眼里暗含着晶莹的泪光,而这个多情善感的女孩就是现在悒郁悲悯的女作家的迟子建。

  我一直喜欢迟子建身上那种仿佛永远也拂逆不去的悒郁感伤,也喜欢她那种抚慰人类心灵悲天悯人的情怀,更喜欢她得意时开心爽朗的笑声,而这些都构成了《额尔古纳河右岸》这部小说别具一格,独具魅力的艺术风格和意境品位。这至纯至美的感人篇章里沉淀的深厚文化底蕴,从骨血深处衍传下来一种人文精神的特质,能清凉人们浮燥的灵魂,抚慰人们惶乱的心智,品读这部作品常常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一次超越时空的精神之旅,直面真实的人生,本真的人性。因此,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迟子建的作品中如果缺少了鄂温克、鄂伦春、以及北方人特有的地域文化,缺少了白皑皑、冷苍苍、凉瑟瑟的雪野景致,缺少了浪漫博爱、质朴爽朗的北方的人文精神,她作品中那些豪迈博大、凄美悒郁的神韵就会荡然无存。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以鄂温克民族的百年历史为题材,悲凉之雾弥漫全书,极具可读性,迟子建刻意选择以一位90岁的酋长的女人来侃侃而谈,通过这样一个具有沧桑感的人物让故事具有了很浓郁的原始色彩,小说以人物心灵世界的内省来表现人对自身命运深沉的思考。老人没有用评价的口吻来讲述历史,而是通过独有的经历叙述了鄂温克民族的悠久历史和人脉传承,以及深厚绵长的民族文化和情感。在自然、民族、文化、宗教、习俗的风云变幻中展现的人性内质。饱得天地之灵气,谱写了一首神秘传奇,温婉清澈、深沉挚爱,凄美抑郁的鄂温克民族的挽歌。

  一支数百年前贝加尔湖畔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他们追逐驯鹿喜欢的食物而搬迁、游猎,他们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饱受严寒、猛兽、瘟疫的侵害,也历经了日寇的铁蹄、文革的阴霾、现代文明的挤压。他们的爱恨情仇,独特民风,生死传奇无不显示了弱小部落顽强的生命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迟子建以自己悲悯的爱心和缓地告诉人们:古老的生活方式的改变绝不能是生拉硬拽式的,更不能居高临下地任意摆布他人的命运,古老部落的消失应是自然因素,而不是人为因素。迟子建一直保持着人文传统中朴素坚韧的写作风格,她的小说是散文的语言,诗意的抒情,幽远的意境,古雅的美感。她笔下的‘小人物’的生活都是温暖的、可爱的、智慧的,充满了一个作家对人类精神的关怀与爱惜,文学不仅是她主要的精神空间,而成了她十分重要的生命内涵。可见,一部作品的魅力在于作家对现实的思考,通过具体、突兀,有趣的情景细节展示生活底层的‘小人物’,表现通常意义的淳朴善良,人格魅力,男人胸怀,女性温柔在不同命运的相互包容中真实地呈现生命的价值。

  鄂温克人的情爱是真实的: “他(拉吉达)亲吻着我的一对乳房,称他们一个是他的太阳,一个是他的月亮,它们会给他带来永远的光明。” 鄂温克人的道德是高尚的:做为‘萨满’的妮浩每当用自己的神力救活一个人的同时她自己的亲骨肉便会在另一场灾难中死去,妮浩在选择生死时所表现的人格美,可以说是鄂温克人共有的优秀品质。小说中妮浩能豁达的让‘马粪包’这样的坏人、‘部落敌人’的生命得以延续,她的生死观早已超越了世俗的界限。由此可见,鄂温克民族千百年来与森林共进退、与驯鹿共存亡的生存态度和生命价值是多么的可歌可泣啊。

  我们在文学中到底希望获得什么?是明朗自由的生命涌动还是恣肆浪漫的灵魂飞翔?迟子建笔下的鄂温克人的世界是理性的、神奇的、超然的,也是凄凉的、哀伤的、无助的。她对鄂温克民族生存现状的隐忧也是爱莫能助的,小说中细腻的描写使我们完全明白人物、事件发展变化的历史过程,迟子建对民族历史、地域文化的掌握是精当准确的,额尔古纳河右岸的鄂温克民族的生活空间与精神世界,在她的眼里绝不是以现代‘文明人’来回看‘原始人’,这和那些自诩为‘文明人’的作家们那种趾高气扬的文化优越感决不能同日而语,她的情感在本质上与鄂温克人是唇齿相依的,她热爱他们、喜欢他们、同情他们,她用一个女性细腻的笔触展开了一部鄂温克百年生活变迁的历史画卷,这是一个真正与森林、驯鹿融为一体的值得任何人尊敬的民族。

  《额尔古纳河右岸》有意识地追求人文历史和地域文化的厚重感,可以感受迟子建写作这部作品时的饱满激情与爱意,她真切地抒发了对人类文明进程中所戕害的原始的纯朴本真的无奈与哀痛,字里行间浸润着自己对大林莽、对鄂温克人挥之不去的眷恋与缅怀,真如她在最后的《跋》中写到:“写完尾声《半个月亮》的时候……我在喝那杯酒的时候,无比地幸福,又无比地酸楚。因为我告别了小说中那些本不该告别的人。”读罢,我也潸然而泪下。是的,现实生活中我们真的要告别了小说中那些本不该告别的大林莽中可爱善良的鄂温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