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边城》的艺术美质(4)

时间:2021-08-31

  三、《边城》具有独特深层悲剧意蕴

  首先文章具有民族悲剧:一条绵长千里的湘西水,维系着作家的审美理想和人涉外能够寄托。凤凰古城的风土人情,那挥之不去的遥远回忆,承载着他的作品主题,呼唤着他的全部情思,寄托了作者民族和个人的隐痛。

  在当时,中国面临着严重的民族危机,刚在西方列强虎视眈眈下结束了长达1000多年的封建奴役统治,又正处于军阀混战的最黑暗时期,一方面受长达千年的封建思想影响,一方面是西方文化的大举入侵,让本来就饱经战火的中华民族雪上加霜。在那动乱的年代里,中华大地烽火连天,人民群众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在经历了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后,沈先生毅然选择了湘西这片纯朴美丽的土地,用诗一般的语言一片一片轻声述说着整个民族的悲哀。

  历代统治者视湘西为“蛮族”“匪区”,实行征服、屠杀与同化的策略;现实的黑暗——地方军阀为一己私利的残杀、人民遭受的苛扰与歧视、精神上的被压抑、毒害,一齐汇集在作者对湘西历史——现实——未来命运思索而激起来的情感潮流中,向读者的心灵撞击。

  湘西地方民族古老的文化传统,见出湘西地方民族“生命”的神性。但它又带着几乎千年不易的保守性。这种保守性如不加改造,势必在现代竞争中成为地方民族衰亡的因子。“这样,沈从文裸露出有关湘西人、事、景、物全部描写的核心——一个地方民族的悲剧命运。”

  其次整个文章也充满着爱情悲剧:《边城》是一幕爱情悲剧,看似文字轻松酣畅的流淌、实则笔墨浓晕幽幽的凝重,她的感人正是爱情悲剧的美丽。沈从文笔下的妙龄翠翠,细腻得再现了一个少女春情朦胧的心理变化,生动地刻画了少女羞涩的恍惚与冷漠。由于从未有过母爱和作为女性的涉世,心理孤独的翠翠面对痴心爱情不知所措,一次次含蓄埋没,躲避推脱,终于忧郁等待的竟是一场悲剧。

  翠翠的羞涩是自然的、不做作,但却是中国几千年道德、文化在每一个女人血液中的沉淀。那深刻在女性血脉中的面对男性的自卑,那压抑真实感情、等待幸福降临的被动,都是人类几千年历史所赋予女性的性别特质。主人公翠翠到了“茶峒人的歌声,缠绵处她已领略得出”的年龄,无意中与傩送相遇,从此便多了些思索,多了些梦,甚至为“属于自己” 的事“沉默一个夜晚”,但她却羞于作大胆的爱情表白和热烈的追求,仅仅停留在对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朦胧憧憬上。对于爱情,对于幸福,翠翠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男人与女人的真正相遇,中间真的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一部厚重而艰难的人类成长史。

  一座沉默的城,从开始到结束似乎都在隐忍着什么。翠翠就是这座城的化身,从恋上那个可以让她连做梦都能被他的歌声带的很远的人开始,她就选择了沉默。到头来,她的爱情以沉默告终。

  小说的结尾挥洒得十分悲壮幽深,意境深沉:“到了冬天,那个圮坍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歌唱,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诗歌般精妙的几笔点缀,给人留下悠长的惋惜和无限的牵挂期盼。作者把文章中描述的翠翠和傩送的爱情变成了一个“善”的悲剧,似乎是一个“谁也没有错”的悲剧。

  最后在刻画人物上体现了命运悲剧:真正进入悲剧情景的观众,由主角的悲惨遭遇中感受到的事实“人类”在无可预测的命运之手中的软弱与无助.整个文章浸透着一种“乡土抒情诗”的气氛,但更多的是淡淡的孤独悲哀,让读者常有一种“悲悯感”。

  当生活中的各种情感都顺乎自然向前发展时,却有着这样那样的阴差阳错与偶然。由此小说容纳了现实和过去、生存和死亡、恒久和变动,天意与认为等诸种命题,笼罩在整部小说之上的是一种无奈的命运感。尽管写的只是沅水流域各个码头及一只小船上纤夫水手琐细平凡人事得失哀乐,其实对于他们的过去和当前,都怀着不可形诸笔墨的沉痛的隐忧。

  主人公翠翠不知道大佬天保是因不能得到她的爱而忧愤出走后发生“水鸭子”被溺死的悲剧,她不知道二佬傩送离乡远行也是因为不能得到她的爱,她甚至不知道爷爷突然离世也全是由于替她的幸福思虑而心力交瘁所致。只有这一切都已发生。陪伴她的杨马兵向她说明之后,她才如梦初醒,“哭了一个夜晚”。最后,只得陷入遥遥无期的等待之中。这些平凡生命主体的沉浮飘忽,折射出作家对人生命运的不可把握、偶然性和不可知性的深沉的忧虑和思索。小说深刻地反映了湘西人们在“自然”“人事”面前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惨痛事实。翠翠如此,翠翠的母亲也是如此,她们一代又一代重复着悲痛而惨淡的人生,却找不到摆脱这种命运的途径。

  湘西人民生存在所谓的世外桃源,承载着图画的完美与历史的厚重。他们无法摆脱如画般静止的命运与生活,无法摆脱潜在的流动的悲剧命运。处处闪耀着人性关环的小说却是个悲剧的结局,生活在纯自然的状态下的湘西人却处处受命运的摆布,快乐、自由生活的人们都有一种难解的凄凉。捧着这部证明人性美的杰作,却感沉重的忧郁,那种对人世间容不得美物共存的朦胧的预感总是笼罩在心头,留给读者的是作品背后深沉的悲痛。

  文章以“美”构筑了独具特色的“湘西世界”,以质朴、清新、自然、含蓄的艺术风格.构筑了永久魅力的艺术乐园。而对美的别样追求,对生命终极价值和意义的深层思考,对人生角色的悲悯情怀,则体现了其独特的深层悲剧意蕴。一个具体的现实人生景象里,寄托了一种人生情绪。人物在追求生命自主的现实人生上,有着难以逾越的障碍。小说塑造的种种悲剧,蕴涵的种种悲剧情思,使小说的文体有一种独特的 “美”,奠定了作家在现代文学史上的伟大地位。这是广大读者喜爱沈从文《边城》作品的主要原因。  注  释:

  ①[美] 金介甫著.虞建华 / 邵华强 译.沈从文笔下的中国社会与文化.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第113页

  ②凌宇.从边城走上世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第237页

  ③凌宇.从边城走向世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第386页

  ④《沈从文全集》,第8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89页。

  ⑤《沈从文全集》,第11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9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