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边城》的艺术美(2)

时间:2021-08-31

  一、人性美

  美丽没有真正的定义,大千世界,美丽无处不在。《边城》为人类的人性美作了恰如其分的诠释。人性美在《边城》中发挥到了极致,是作者倾力描写的地方,这也是文章的一大魅力所在。沈从文在谈及小说《边城》的创作宗旨时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⑵这儿的人与人之间没有图财害命的金钱交易,没有尔虞我诈、逢场作戏的官场交易,有的只是纯真的友情、真挚的关爱……。《边城》中的“人性美”是集中通过男女之爱情、祖孙之亲情、邻里之互助情、兄弟之手足情、朋友之友情、世俗之人情等来表现的。

  (一)男女之爱情

  主人公翠翠是一个迷人的形象,是全书之魂,是美与爱的化身。她是人之子,更是大自然的女儿。她不同于鲁迅笔下目光呆滞、被社会折磨的麻木了的祥林嫂,也不同于曹禺话剧中性格复杂、爱恨交织的繁漪。她没有复杂的性格和思想,没有复杂的语言,但却是边城世界中人性美的代言人。她是沈从文乡愁情感与怀旧思想孕育的一个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是一个“绒绒铺的女孩”、“一个乡村女子”和“一个贵妇人”(夫人张兆和)三个原型的合成的。沈从文把翠翠的语言,神态与心理的描写结合起来,使一个 “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矜持而顽皮的少女站在我们的面前。而且还怯生生地眨着眼睛,审视着眼前陌生人的一举一动。对于翠翠身上所体现的人性美,则是通过她的爱情故事逐步显现出来的。翠翠的爱单纯、自然、纯真。所有这一切都体现了一个情窦初开少女对自己未来的渴望企盼及春心萌动娇羞的神态。对于其爱的悲欢离合作者是通过三个阶段来抒写的。

  第一阶段是对爱的懵懂阶段。

  由“……是小牛,是羊群,是新娘子的花轿,翠翠必争着作船夫,站在船头,懒懒的攀引缆索,让船缓缓的过去。牛、羊、花轿上岸后,翠翠必跟着走,送队伍上山,……或采一把野花缚在头上,独自装扮新娘子。”一直到“你这个悖时砍脑壳”是翠翠爱的体会由“外”向“内心”转变的阶段,是她爱的种子萌发的阶段。“你这个悖时砍脑壳的!” 一句话就把少女内心朦胧的爱火点燃。傩送不但不恼,而且派人打火把把她送回家,单这一件事就让翠翠沉默了一个晚上。这使少女那种情窦初开感觉在内心躁动,不停的敲击着她的心房,揭示了少女对爱的纯情渴望,也塑造纯情少女对爱的期待美……

  第二个阶段是对爱的觉悟阶段。

  与傩送误会的后两年中,虽也有漂亮的灯会,热闹的节日,但她总觉得不如“有误会”的那个端午节所经历的事情“甜而美”。情人傩送的身影时刻萦绕在她的心中。因此,两年后的端午,为了不能忘记“那件事”,为了再期盼发生那美好的“误会”,翠翠同祖父又在那曾经发生误会的地方看了半天的龙船,以期待误会的再次发生。特别注意长辈们的谈话,象是要在其中找到一点情人的踪迹。而当她得知情人在六百里外清浪滩行船时,便情不自禁的问祖父自己的船是不是在下清浪滩,思绪完全飞到体外,飞到了六百里外清浪滩情人在的地方……。当她发现家中“来客”正是龙舟会上的“误会人”时,娇羞地避而不见。而当“误会人”要乘船离开时,她却赖在船上,要亲自渡自己的情人过河。但发现傩送正盯着自己看时“……抿着嘴儿,不声不响,很自负地拉着那条横缆。船慢慢拉过对岸了……”。“抿、不声不响、自负、慢慢”都表现了她既不轻浮,又不撒野,表现出对爱的自觉、自矜与自尊。当她受傩送的邀请到吊脚楼看龙舟时,一眼便认出在船头站定、摇动小旗指挥进退、头上包着红布的那个男青年,便是碧溪咀的二老,心中的旧事就又重放了一遍“大鱼吃掉你!” “吃掉不吃掉,用不着你这个人管!” “好的,我就不管!” “狗,狗,你也看人叫!”。当她听别人说“二老喜欢一个撑渡船的”、“只看二老今天那么一股劲儿,就可以猜得出这劲是岸上一个黄花姑娘给他的!”便觉得心中乱乱的。而当她的脑海里充满着“渡船---碾坊---碾坊---渡船”时,小小的胸腔里边充满着一种说不明的东西。“是烦恼吧,不是!是忧愁吧,不是!是快乐吧,也不是。”爱情把一个单纯的少女“折磨”地心里乱乱的,使她有了烦恼、有了忧愁、有了快乐,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心情。至此,翠翠身上所体现的美进一步得到深化,翠翠开始一个人对着天,对着水;思索着,呆呆着。她开始有了挂念,开始有了忌妒,开始有了无名火,开始有了孤单寂寞……由懵懂到觉醒把一个少女追求真爱过程中的喜与痛的心理状态刻画的淋漓尽致。

  第三阶段对爱情的执著追求阶段。

  因为心属二老傩送,因为能被他那柔柔地情歌托着飞到山腰去摘“虎耳草”,因为已经能体会到祖父所说的三年情歌定终身的爱情真谛,因为自己能主张自己的爱…… 究于此,早已忘记走马路,托人前来说媒的大老天保的求婚之事。正是这一善意的拒绝,使天保负气出行,落水而死。天保的死,傩送心中有很大的误解。这使翠翠与他的爱情出现严重的挫折,傩送远走他乡,祖父也在郁闷中与世长辞。亲人的逝去,情人的离开并没有击倒她。她谢绝船总顺顺的好意,独自守渡口,一面尽着祖父的摆渡之责,一面静静地等候情人的归来……。显然,母亲的悲剧似乎又将在翠翠的身上重演,但翠翠不仅继承了母亲的忠贞,而且还比母亲多出了不屈于命运的性格,所以远比殉情的父母坚强地多,他们所追求的爱情不停留在虚幻的承诺之上,而是追求对命运不屈、与命运现实抗争上……。

  正是由这“萌动---觉悟---执著”三个阶段,把一个成熟、自信、执著,但有着忧愁、寂寞、孤单富涵着作者人性创作的美少女的形象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二)祖孙之亲情

  作品展现人性美的第二个方面是通过老船夫对女儿、对孙女的挚爱来体现的。老船夫是善的化身,沈先生把他放在自己人性的王国里进行塑造。撑起这一形象的核心就只有两个字——责任。一是尽自己之力完成公仆之职;一是尽到对孙女抚育职责,以告慰殉情的女儿。在作者的笔下,他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杰出代表。他善良、勤劳、朴实、憨厚、忠于职守、克尽本分。“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年纪虽大,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便不能够同这一分生活离开”。他生活虽然清贫,但却从不贪心;乐善好施,却从不索取,“凡事求个心安理得”;终生为别人服务,却不图别人的一丝报答。对于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他痛爱有加,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给了她们。十七年前,当他的独生女背着自己与驻防的一名军人恋爱,有了小孩子后,他“却不加上一个有分量的字眼儿,只作为并不听到过这事情一样,仍然把日子很平静地过下去”。后来,士兵服毒自尽,女儿为之殉情,他又毫不犹豫地负起了抚养外孙女的责任。随着岁月的流逝,转眼间,外孙女已出落成了一个如她母亲一样美丽的少女。从此,在老船夫的心里又多了一层心事:为翠翠找一个如意郎君。为此他不辞辛苦,竭尽全力周旋于翠翠、天保、傩送、船总顺顺和杨马兵之间。无意中为孙女的婚事设置了一些障碍,导致了一系列的误会,最终酿成了傩送与翠翠的爱情悲剧。他带着万般的无奈和无限的愧疚悄悄地离开了人世。凡此种种地不幸并非由剧烈地矛盾所造成,而只是有各种“不巧”而产生。而这些“不巧”也恰巧更能淋漓尽致地烘托出一位乐于助人,尽职尽责的平凡老人的宽广胸怀。老船夫慈祥、敦厚、善良、凡事但求心安理得的良好品德仿佛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化身;他对女儿、外孙女无私的爱仿佛就是我们炎黄子孙祖祖辈辈得以繁衍生息的血缘纽带。从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中华民族那原始而又古老纯朴的人性之美。

  (三)邻里之互助情

  《边城》中的人性美还表现在邻里之间的互爱中。船总顺顺便是这一类的总代表。他“大方洒脱”、“欢喜交朋结友,慷慨而又能济人之急”。对“凡因船只失事破产的船家、过路退伍兵士、游学文人,凡到了这个地方,闻名求助的莫不尽力帮助”。在他的身上少了都市人的自私和狭隘,少了商人聚敛钱财的贪婪与世故,少了奸侫小人的阴险奸诈;多了一副乡里人的宽阔豪爽的胸怀,多了一颗仗义疏财的仁义之心,多了一种乡民的光明磊落和正道直行的品德。正是这种美德影响着乡邻,从而在这块不显山不露水的偏僻小地保留了一份大都市里想都不曾想到的民俗淳风。而且这种“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的淳朴民情在这古老的大地上哺育着一代又一代,演绎着一个又一个传奇式的田园牧歌故事。面对着风雨中丧亲失业、无依无靠的翠翠,他尽释前嫌,忙前忙后。这就是湘西的风土人情,这就是茶峒人的善良。这份浓浓的人情、这份厚厚的美德足可令城市中那些自以为知书达礼、清心寡欲者为之汗颜。在这里没有什么地位的尊卑之别,有的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尊重;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强取豪夺,有的只是心与心的交换、血与血的对流。

  (四)兄弟之手足情

  这种处处洋溢的自然、纯洁、真挚的人性美,同样体现在天保兄弟身上。作者既写出了他俩对爱情的忠诚、坚贞,又表现了他俩自我牺牲的美德。他们爱翠翠,都是以感情为重的。在他们心目中,爱之所在,与世俗的钱财、地位毫不相干,甚至头脑里没有这些概念。他们慎重选择爱人,但在自己的幸福与别人发生矛盾时,又能忍痛割爱,成人之美。正如小说所写:“弟弟一开口,哥哥却因为明知不是敌手,更不能开口了。”爱情本身有“排他性”,按茶峒的习俗也是不兴“情人奉让”的,但他们却都以互助互爱的德性,以一种作者所理想的优美健康而自然的“人生形式”,演绎出一曲平凡而崇高的爱情之歌,不能不让人为之动情。

  (五)朋友之友情

  爷爷的老朋友杨马兵对翠翠的照顾也感人至深,体现了人性美。这位钟情于翠翠的母亲,但又被拒绝的杨马兵最终义不容辞的接过照顾“心上人”的女儿翠翠的任务。说到动情处“翠翠你放心,一切有我!”之后毫无私心的将自己的马匹托营上人照料,自己同翠翠做伴,把一个一个日子过下去。“是翠翠仿佛去了一个祖父,却新得了一个伯父。”

  (六)世俗之人情

  文中无论是荼峒的农民,还是那些士兵、商人、“毛手毛脚”的水手以及把“眉毛扯成一条细线”的歌女,都是充满人情味和散发着人性美的光辉。正如小说所写的那样:“这些人既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较之知羞耻的城市中人还更可信任。”、“由于边地的风俗淳朴,便是作歌女,也永远是那么浑厚……人既相熟后,钱便在可有可无之间了。”

  作者通过翠翠、傩送的爱情悲剧,去淡化现实的黑暗与痛苦,去讴歌一种古朴的象征着“爱”与“美”的人性与生活方式;通过老船夫对子女的挚爱亲情,去和当时社会的你争我夺、弱肉强食形成对照,去呼唤那久已失去的“善良人性”,去追求那“无悔无忧”的远古社会,去保存那“遵从古礼”的美德;通过“邻里之爱”来展示这块净土上的人们是一群“未曾被近代文明污染了的善良的人”。从而体现作者拒绝“现代”,厌恶“文明”,以此来寄托他重塑民族品德的希望。

  《边城》融入了作者对湘西下层人民因不能自主把握自己人生命运,一代又一代继续着悲哀人生命运的认识,和自己生命从自在向自为途路中,遭受种种压抑的内心感慨。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