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析沈从文小说中“杀人”叙事的精神向度(2)

时间:2021-08-31

  一

  沈从文的大部分作品并不直接涉及政治,即便是涉及到了此类话题,也能将其“转换”成单纯的审美评价。比如《菜园》写当局杀XX党,但作者却是将审美观照的焦点对准了玉家主人的“林下风度”,而对死亡仅用淡笔轻轻掠过。

  沈从文不愿意从社会变革这一角度来评价历史,是因为他对军阀政治有着本能的反感。沈从文幼年时就经常看处决犯人。湘西辛亥革命暴动的失败,又让他第一次看到了“人头如山,血流成河”的景象:道尹衙门口地上、鹿角上、辕门上无处不是布满肮脏血污的人头和一串串耳朵。目睹这些场景后,沈从文产生了这样的困惑:“为什么他们被砍,砍他们的人又为什么?心中许多疑问,回到家中问爸爸,爸爸只说这是‘造反打了败仗’,也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虽然心生怀疑又不得要领,但沈从文还是凭直觉感到:“用杀的方法不是一个聪明的处理国家的方法。沈从文参加湘西部队后,时常面对各种血腥杀戮的经历。随着沈从文写作生涯的开始,这种体验也逐渐内化为一种无意识记忆,并像恶魔般时常噬咬着他的灵魂。他在一篇讲述杀人故事作品的结尾处写到:“我老不安定……有些过去的事情永远咬着我的心,我说出来,你们却以为是个故事,没有人能够了解一个人生活里被这种上百个故事压住时,他用的是一种如何心情过日子。

  沈从文描写杀人行为,不仅仅是借叙述的力量化解自己内心那欲罢不能的生命创伤,更重要的是,借此抨击、批判当时反动的当权者滥杀无辜的行为。“我很小的时候,就有机会常见大规模的屠杀,特别是辛亥革命那段时间。这给我一个远久的影响—就是认为不应有战争,特别是屠杀,世界上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杀别一个人。……到了我能够用笔来表达自己意见的时候,我就反映这个问题。沈从文最让人震撼的杀人叙事多为揭示当权者任意滥杀无辜百姓、草营人命的故事。如《我的教育》、《山道中》等作品都抨击了军阀滥杀无辜行为。《我的教育》中的军阀为收刮民脂民膏,经常借“清乡剿匪”之名,行敲诈屠戮百姓之实,把无辜百姓当土匪抓,再以莫须有之罪将其砍头。沈从文认为:军阀集团为争夺政治控制权而展开的屠杀,其实质只不过是当权者为了倾扎异己力量,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而已。最能表现沈从文这种观点的是那些近似于“历史寓言”的故事,如《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新与旧》。前者借湘西的“改土归流”事件,影射当时的湘西军阀为争夺湘西控制权而带给普通民众的血腥灾难。“大势力”人侵后,当地民众的生命就被政治新贵所控制。所以,那躲在山洞中不愿接纳新政权的七个野人自然难逃一死的命运。后者则通过两个不同时代杀人故事的比较,寄寓了虽然时代前进了,但“杀人”的历史仍在继续。上述作品在显性层面并没有道出谁是真正的杀人元凶,但在隐性层面无疑将矛头指向了军阀当权者。正是军阀们滥用权力、大开杀戒,才会造成大规模人间悲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