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晚年的幸与不幸(3)

时间:2021-08-31

  龙门口南面的伊水河段,有一处被称作“八节滩”、“九峭石”的险滩,礁石狰狞,水流湍急,水道经常阻塞。船筏过此,常常翻船、搁浅。因此,即使在数九寒天,船夫筏子们也得光着身子,赤脚下水拉船推筏。常来香山寺的白居易,耳闻目睹,深为同情,忧虑之思常常形之于言。去世前两年,他倾注自己的财力,并借助香山寺僧的支持,开通了八节险滩。这位寄情山水的诗人,终归未忘民瘼。但是,从他晚年留下的诗篇来看,放情山水、遁入空门的诗人,已经和“中隐”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敢于针砭时弊、仗义执言的白居易拉开了很大的距离。“龙门涧下濯尘缨,拟作闲人过此生。”(《龙门下作》)“空门寂静老夫闲,伴鸟随云往复还。……”“……且共云泉结缘境,他生当作此山僧。”(《香山寺二绝》)他这个时期的诗作,大率如此。他依然保持了平易自然、不事雕琢的诗风,可烟火气明显淡化了。

  我们从他当谏官(元和3年白居易迁升左拾遗)时期所作《秦中吟》、《新乐府》中读到的那些反映民生疾苦、抨击权贵和政治弊端的诗篇,从《有木》那组寓言体中读到的那些讽喻诗,在他晚年的诗作中,几乎消失了。卖炭翁、新丰折臂翁(《新乐府》)似乎退出了他的视野。

  那些震撼人心的警世之句,诸如:抨击权贵的“厨有臭败肉,库有贯朽钱”(《秦中吟·伤宅》);愤慨于权贵穷奢极欲而百姓陷于绝境的“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秦中吟·轻肥》);揭露豪门“贵有风雪兴……醉暖脱重裘……岂知阌乡狱,中有冻死囚”(《秦中吟·歌舞》),这样一些振聋发聩的浮世绘式诗作也和他一起退隐。《琵琶行》中“同是天涯沦落人”那种悲辛之叹已经绝响。环境变了,心情变了,要他再一掬一把“江州司马青衫湿”之泪,那是弄错了时空。应该说,这是白居易晚年的“不幸”。这“不幸”,是从文学史的角度说的,是千载而下的读者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