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公体别解论文(2)

时间:2021-08-31

  另外,南宋还有一条关于“王荆公体”的材料不能不予以辨析。周煇《清波杂志·别志》卷三载:“秦会之忠献公自著文字,惟尚简古,自云效‘王荆公体’。《谢车驾幸第家人辈各拜恩数表》首云:‘注目帝车,方望云而盘辟;移居仙境,容舐鼎以飞升。’中谢后云:‘妇子孙息,同荷优恩;官封服章,猎登常级。’末云:‘臣敢不治外自内,训子及孙。共肩忠孝之心,永享国家之福。’《祐陵复土被命撰哀册文》首云:‘十年生别,万里丧归。’语简而意深类此。”在此,虽然秦桧所著的文字是典型的四六文,但他所学习的.“王荆公体”,依然指的是“集句体”。因为“集句”这一创作体式,不仅仅可以用到诗歌的创作中,也可以用在词与四六文的创作上,乃至出现了“四六集句”此类的称谓。就词而言,王安石和黄庭坚等人都写有“集句”词。而就宋代官场上通行的四六文而言,倘若作者不能做到词意的贯通与流畅,而徒知堆砌经史之语,也会贻人“集句”之目。宋陈鹄《耆旧续闻》卷五载:“四六用经史全语,必须词旨相贯,若徒积迭以为奇,乃如集句也。”北宋大观以后,由于朝廷庆贺等事有许多不循常规,负责起草贺表的官员颇难胜任,于是蔡京便以“集句”的体式来滥竽充数。叶梦得《石林燕语》卷三载:“旧大朝会等庆贺,及春秋谢赐衣,请上听政之类,宰相率百官奉表,皆礼部郎官之职……大观后,朝廷庆贺事多非常例,郎官不能得其意,蔡鲁公乃命中书舍人杂为之。既又不欲有所去取,于是参取首尾,或摘其一两联次比成之,故辞多不伦,当时谓之集句表。礼部所撰,惟春秋两谢赐衣表而已。”其中所谓“参取首尾,或摘其一两联次比成之”,正是典型的集句作法。可见,不仅仅诗词的创作可以用“集句”的方式来“游戏”,四平八稳的官样文章也未尝不可以此来偷懒耍滑。当然,以此种方式创作四六而沾沾自喜的人也大有人在。沈作喆《寓简》卷五载:“前辈谓今古文章无不可作对者,如以‘不有君子其能国乎’对‘长为农夫以没世矣’;以‘九州四海悉主悉臣’对‘亿载万年为父为母’。予《试弘辞表》有云:‘有文事有武备与神为谋;无智名无勇功唯圣时克。’此四六集句,其可以为戏笑。东坡表启乐语中,间有全句对,皆得于自然,游戏三昧,非用意巧求也。翟公巽谢对衣金带表云:‘谓臣有缁衣之宜,敝予又改;以臣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其为越州,以擅放税降官谢表云:‘岂若秦人,坐视越人之瘠;既安刘氏,敢虞晁氏之危。’”那么,上引秦桧的四六文,是否也是属于集句这一创作体式呢?笔者以为是的。比如,第一句中“帝车”,表面上似乎平淡无奇,其实是不折不扣的“经史中语”,出自《晋书》卷十一《天文上》:“魁四星为璇玑,杓三星为玉衡,又曰斗,为人君之象,号令之主也。又为帝车,取乎运动之义也。”“望云”一词颇为费解,其实它是“望云霓”的缩写,而后者是孟子的一个相当有名的比喻,《孟子注疏》卷二下:“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盘辟”则是出自儒家经典的注疏,《论语注疏》卷十“足躩如也”句,包注曰:“足躩,盘辟貌。”“舐鼎以飞升”引用的是《前汉书》中淮南王刘安死后鸡犬升天的典故。“治外及内”则是自《周易·蛊》“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中的古注,《厚斋易传》卷十二《易辑传八》载:“闾丘逢辰曰:‘二负刚明之材,于蛊之时,欲治远自近,治外自内,岂屑屑然以闺门为己任哉。干母之蛊,亦时焉而已。’”即使是看似口语的“生别”一词,其实也是渊源有自,《水经注》卷二十六“沭水”下郦注曰:“故《琴操》云:殖死,妻援琴作歌曰:‘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由此可见,上引秦桧的四六文创作,表面上看来似乎平淡无奇,但实际上处处在堆砌“经史中”语,难得是这些经史之语居然与当下的情境融化无迹,如出己意,这正是集句这一创作体式的最高成就(全篇集别人的诗句,这是集句这一体式的最成熟的状态。除此之外,集句这一创作体式还包括集经史语、集字、集句四六、集句赋等等,见祝尚书《论宋人杂体诗》,《四川大学学报》社科版2001年第5期),确实可与王安石的集句名作《胡笳十八拍》媲美。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秦桧自称效“王荆公体”以及周煇对其“语简而意深类此”的评价了,后者的确是中肯之论。

  最后,既然“荆公体”指的是“集句体”,是一种游戏之作,那么,为什么研究者往往将它视为王安石后期诗歌创作(主要是绝句)的艺术风格,并且不遗余力地予以推崇呢?(按,就笔者管见,自沧浪以后直至清末,学人论王安石之诗时罕有提及“荆公体”者。最早将“荆公体”与王安石的诗歌艺术特色相联系的似乎是程千帆、吴新雷主编的《两宋文学史》,谓:“王诗在艺术风格上是有特色的,所以严羽在《沧浪诗话·诗体》中列有王荆公体。”此后莫砺锋《论王荆公体》一文从体裁、风格、语言等方面阐释“王荆公体”,将其视为王安石诗歌创作的代表。)笔者以为,这恐怕主要是受了严羽《沧浪诗话》“大名”的迷惑,所以在解读严羽列出的“王荆公体”时便有意无意地有刻意抬高的倾向;再兼以潜意识里深受传统诗论的影响。比如,从陈师道、叶梦得等人开始,宋人便对王安石晚年的诗歌创作推崇备至,如陈师道《后山诗话》所谓“公平生文体数变,暮年诗益工,用意益苦”;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上所谓“王荆公晚年诗律尤精严,造语用字,间不容发。然意与言会,言遂意遣,浑然天成,殆不见有牵率排比处。……但见舒闲容与之态耳。而字字细考之,若经隐括权衡者,其用意亦深刻矣”;许《彦周诗话》所谓“东坡海南诗,荆公钟山诗,超然迈伦,能追逐李、杜、陶、谢”;张邦基《墨庄漫录》所谓“七言绝句,唐人之作往往皆妙。顷时王荆公多喜为之,极为清婉,无以加焉”,等等。这样,在解读《沧浪诗话·诗体》中的“王荆公体”时,便自然而然、有意无意地将“王荆公体”和严羽的小注“公绝句最高,其得意处,高出苏、黄、陈之上”联结在一起,从而做出了与诗体本身无涉的阐释。  至于严羽在“荆公体”下的自注:“公绝句最高,其得意处,高出苏、黄、陈之上,而与唐人尚隔一关。”愚以为不一定是在解释荆公体,而只是借杨万里的诗表达对王安石诗歌的看法,即在严羽看来,王安石诗体中成就最高的绝句,亦与唐人差了一截。退一步讲,即使有新的材料确证严羽所说的“荆公体”就是指王安石晚年的诗体,也不影响本文对“荆公体”的历史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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