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象玄冥之境的实质与现实意义论文(2)

时间:2021-08-31

二、无待而逍遥的圣人之境---郭象玄冥之境的实质

  以上探讨了玄冥之境的含义,这样的玄冥之境就是无心而独化所实现的内外相冥的境界,就其实质而言,这样的境界显然不是人人都能实现的境界,而是特指圣人基于其性所实现的无心而应万物、物物而不累于物、冥内和游外相统一的境界。

  在郭象看来,圣人和常人之间的差异是根源于自然所形成之“性”,郭象说:

  “言特受自然之正气者至希也,下首则唯有松柏,上首则唯有圣人,故凡不正者皆来求正耳。若物皆有青全,则无贵于松柏; 人各自正,则无羡于大圣而趣之。”(《庄子·德充符注》)

  物皆有“性”,而“性”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这个过程是没有目的性的,亦没有一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主宰使之如此,而成于自然的万物所受之“性”则各不相同,“性”不同,其能也有差异,这样的不同和差异是人力所无法改变的,人只能在“性分”之内而顺性为之。常人和圣人的“性分”之别也就决定了常人和圣人的差距,这样的差距同样也是人力所不能改变的,人只能顺应之。也就是说,依照郭象的理论,圣人是不可学亦不可至的,圣人的境界同样也是常人所不能达到的。在《庄子注》中,郭象虽然没有直接指出常人不可达到玄冥之境,但他的圣人的理想境界和常人的理想境界是有差异的,圣人的境界是玄冥之境,是无心而顺应万物的,是“无待”的,常人的境界是“有待”,二者虽在适性逍遥上相一致,但在境界和层次,乃至功用上都是有差异的,且这样的差异是不可逾越的:

  “大鹏之能高,斥鹦之能下,椿木之能长,朝菌之能短,凡此皆自然之所能,非为之所能也。不为而自能,所以为正也。故乘天地之正者,即是顺万物之性也; 御六气之辩者,即是游变化之涂也; 如斯以往,则何往而有穷哉! 所遇斯乘,又将恶乎待哉! 此乃至德之人玄同彼我者之逍遥也。”(《庄子·逍遥游注》)

  “夫唯与物冥而循大变者,为能无待而常通,岂自通而已哉! 又顺有待者,使不失其所待,所待不失,则同于大通矣。故有待无待,吾所不能齐也。至于各安其性,天机自张,受而不知,则吾所不能殊也。夫无待犹不足以殊有待,况有待者之巨细乎!”(《逍遥游注》)

  万物都有自己的逍遥,这种逍遥是自足其性、适性而为的结果。寻常之物的逍遥虽基于“性分”的限制,是有限的、有条件的,但就适性而为而言和圣人的逍遥又都是一致的。大鹏能翱翔于九天之上却不能穿梭于蓬草之间,斥鹦能穿梭于蓬草之间却无法翱翔于九天之上,这样的能与不能是自然之性分使然,非人为所能改变。若是以己之能而蔑视他人之不能、己之不能而羡慕他人之能,不仅不能改变各自的“性分”,还会使自己徒增烦恼,人生的不安与苦难也是基于此。进一步说,虽然适性而为即是逍遥,在同是逍遥上,圣人和常人没有差别,但在“逍遥”的境界上圣人和常人之间可谓天壤之别,这种差别是万物之间基于“性分”的差异所形成的圣人和常人之逍遥的无待和有待的.差别,这种差别是圣人和常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在郭象看来,常人的逍遥是“有待”的,是有条件的、有局限性的“逍遥”,这样的逍遥的实现是有所凭借的,受到条件的限制的,因而是相对; 圣人的逍遥则是“无待”的,是绝对的、无条件的逍遥,这种逍遥不仅是内在的精神的逍遥,还是内外的统一、物我的同化、内外相冥的境界,就是内圣外王的境界。

  独化是万物存在的状态,无心则是人实现独化的途径,玄冥则是因无心而实现的与万物相冥合的内圣外王之境,而成就了玄冥之境的就是圣人,也唯有圣人能够成就玄冥之境。圣人是不常见的,只有圣人才能达到玄冥之境当然也是不常见的,故而郭象说“夫与物冥者,无多也”(《庄子·骈拇注》)。那么郭象的圣人为何? 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之为圣人呢? 郭象说:

  “夫真人同天人,齐万致。万致不相非,天人不相胜,故旷然无不一,冥然无不在,而玄同彼我也。”(《庄子·大宗师注》)

  “故至人不役志以经世,而虚心以应物,诚信着于天地,不争畅于万物,然后万物归怀,天地不逆,故德音发而天下响,会景行彰而六合俱应,而后始可以经寒暑、涉治乱而不与逆鳞迕也。”(《庄子·人间世注》)

  “夫圣人之心,极两仪之至会,穷万物之妙数。故能体化合变,无往不可,旁礴万物,无物不然。世以乱故求我,我无心也。我苟无心,亦何为不应世哉! 然则体玄而极妙者,其所以会通万物之性,而陶铸天下之化,以成尧舜之名者,常以不为为之耳。孰弊弊焉劳神苦思,以事为事,然后能乎!”(《庄子·逍遥游注》)

  “夫神人者,即今所谓圣人也。夫圣人虽在庙堂之上,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世岂识之哉·徒见其戴黄屋、佩玉玺,便谓足以缨绂其心矣; 见其历山川、同民事,便谓足以憔悴其神矣;岂知至至者之不亏哉?”(《庄子·逍遥游注》)

  从以上引文中不难看出,郭象的圣人、神人、至人、真人的含义是相同的,都是实现了内外相冥、内圣而外王的玄冥之境的人。这样的人是圣人,这样的圣人既不是儒家的圣人,他不是具体的道德规范的标杆; 也不是道家意义的至人、神人,他不游离于尘世之外,就在人世之间。这样的圣人既有儒家圣人的功用,他“经世”“应物”而“同人群而驱万物”,他“戴黄屋、佩玉玺”能够“陶铸天下之化,以成尧舜之名”; 同时也具有道家神人的境界,他“坐忘行忘,忘而为之”,他“诚信着于天地,不争畅于万物”,他“以不为为之”.这样的圣人既有内在的境界又有外在的事功,是内外相统一的境界和状态,而实现其内外统一的途径就是无心! 在郭象看来,“冥内”和“游外”是相统一的,“未有极游外之致而不冥于内者也,未有能冥于内而不游于外 者”(《庄子·大宗 师注》) ,“游外之致者”必然是“冥于内者”,而“冥于内者”亦必然能“游于外”,而“游外以宏内”的关键就在于“无心以顺有”.这样的内外相冥,内圣而外王的境界正是通过“无心而顺有”来实现的,圣人“不显此以耀彼,不舍己而逐物”,这是无心而顺性; 真人“同天人,齐万致。万致不相非,天人不相胜,故旷然无不一”,这是无物我之分,无是非之别的无心之状态;“体神居灵而穷理极妙”的神人“遗身而自得,虽淡然而不待,坐忘行忘,忘而为之,故行若戈枯木,止若聚死灰,事以云其神凝也”,亦是实现了无物我之分、无喜恶之欲,全然由性而为的无心之状态; 而至人的“心若镜,应而不藏”(《庄子·齐物论注》) ,“无心而应物”(《庄子·外物注》) ,也正是以无心来说明玄冥之境的圣人境界的。不难看出,在郭象这里,判断是否是圣人的标准既不是单纯的道德水准的高低,也不是单纯的精神境界的高低,而是以内在的无心所实现的与外物相冥合的程度来判断,这样的圣人是独化意义上的圣人,是儒道结合所形成的玄学意义上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