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骨郎中微小说(2)

时间:2021-08-31

  此言既出,我心里起了震动,决定把老父亲交给他了。再看他,竟有看菩萨的庄敬。

  今天父亲还没来。我一个动念,哄着他,让他讲讲配药。他大声嚷,问这个干嘛,问这个干嘛?

  田七,血竭,六汗,川断,土别虫,乳香,没药,大黄,当归(尾),李老汉在我的信封上写下了一大串,其中,土鳖虫写成了“土别虫”。字认不得,我一个一个要他念出来,心里暗暗地记下。他一时兴起,生有当老师的好感觉。他进而解释,当归分归头归尾,两个部位药效完全不一样。还有,各人情况不一样,配方也不一样,比如你爹,年岁大了,就放了茸片,大补。为什么要放呢?我问。他起了狐疑,你要这些做甚?我笑了,放心,长长见识而已,我又不可能去开诊所抢你饭碗。

  他不乐了,掷了手里的笔。

  我不写了,写了你也不懂。

  他走动着忙了起来,我父亲就要来了,他要提前准备好药,纱布,消毒的碘酒。地方真是小,一桌一椅一长凳一方凳,一个破旧橱子。零乱,脏旧,一面锦旗上沾满了灰。板壁的旧报纸上,摞贴着一张B3打印稿,《耀平诊所规章制度》。其中有一条,“举止稳重,仪表端庄,不戴手镯,不穿响底鞋,不留长指甲不懒散懈怠,不轻佻草率。”

  有必要说明一下,诊所员工仅老汉一人。我看了两遍,没笑出来。

  父亲来了,已经25天了,情况不像李老汉初时说的那样好。我们话里话外质疑他,却不敢说白,怕得罪不起。他打着哈哈,我不怕你们哇哈,随便咋哇。治不好,我倒贴一万块钱。我还是这句话。

  我们就又是信了他。他就这么成为了我全家人的信仰,要命。

  第30天,2000块钱几近用完。吃的药丸也没了。他又送上了一瓶。要钱不?不要,我白送行不行。他提高了嗓门,似有天大的委屈。吐出一句话 ,“你记到,这回换药后,不用再来了。”  气消了些,又乐了起来,说刚才电视台来拍了他。我问拍什么呢,“非遗。”他答出两字,后缄口不语,是在默默消化心中的万分自豪。真的很可惜,他只有一个女儿,读研了,不会承继他的医术了。祖传的手艺,到他为止了。30天内我至少三次建议让他带个徒弟,“你带一个吧,做件功德事吧,可以造福更多的人。否则太可惜。”每一回,他都是顾左右而言它。这个耿直的人,在这件事情上快言快语不起来。

  第34天,父亲去拍了片。医生说,断口处新骨头已经长愈合了,只有两边一点点细缝还待长合。

  父亲再没来耀平诊所。我乱了节奏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三天前我又经过了那间老板房,是时又逢细雨。顺坡而下,我打量了它一眼,我没有进去。我在心里讲了一句话:李老汉,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好救治更多的苦难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