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父亲的情感散文(2)

时间:2021-08-31

  在房后的柴堆里找到了用破麻布包裹着的一整袋面粉,在屋里的一个小木柜里,又找到了半袋。不一会儿派出所的人来了,把傻哥哥带走了,傻姐姐哭嚎着阻止着,四个痴呆儿怔怔地看着,不哭也不叫。

  鉴于他们家的这种情况,政府进行了宽大处理,傍晚傻哥哥就被放回来了,生产队收走了被盗的那一整袋面粉,剩下的留了下来,做为救济粮发给了他们,其中有一半是我家的指标,父亲给了他们。晚饭的时候,父亲喝了一小盅酒,边喝边流泪,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而且哭的是那样的伤心。

  父亲一生耿直,脾气倔强,办事叫真,他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被村里的一个光棍给祸祸了。小女孩的父母来到我家,跪在父亲面前,痛哭着要父亲给他们做主,抓到坏人。由于这个小姑娘太小了,说不出来残害她的人是谁,姓啥叫啥,只知道那个人是这个屯的,以前见过,还给过她糖块吃。身为村治保主任的父亲,感到案情重大,急忙给派出所挂电话,同时又考虑到小女孩今后的生活和声誉,告诉孩子的父母先不要声张,安慰他们一定能抓住坏人,为孩子伸张正义。一切都在秘密地进行中。当时村里只有一个小卖部,是三伯开的,父亲连夜找到三伯,询问最近谁来买过糖块。因为那时正值三年灾害时期,连饭都吃不上谁还有闲钱买糖吃,通过三伯的回忆,罪犯初步确定为村里一个汪姓的光棍,这个人快四十岁了,一直没能说上媳妇,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和他住在一起的哥哥一家拿他也没有办法。由于这样的大案村里还是头一次发生,所以父亲的压力非常大,即不能冤枉好人,又绝不能放过罪犯。他愁得夜不能寐,一颗接一颗地抽着纸烟。就在案发的第三天晚上,犯罪嫌疑人由他哥哥带着来我家投案自首了,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那个汪姓光棍。他如实交代了所犯的罪行。原来那天上午村里一社员家盖房竖房架子,他去帮工,中午喝了很多酒,觉得浑身燥热,就晃悠悠地向村东的大濠走去,准备洗个澡,正好看见那个小姑娘一个人在院墙外玩儿,就起了歹心,用一块糖把小姑娘哄到了房后的一片玉米地。

  他跪在我家屋地上,咧着大嘴干嚎,并不停地抽打自己的耳光,磕头如捣蒜般地请求父亲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不要报告公安局,将来当牛做马报答父亲的恩情。父亲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告诉他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法律是无情的,任何人也帮不了他,并且说服他的哥哥,要大义灭亲,不要包屁罪犯,否则也会到牵连。罪犯被绳之以法,小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九六四年,三年自然灾害刚刚有所缓解,“四清”运动开始了,那年我十岁,已经懂得了爱与恨的含义。记得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四清”工作队一行三人来到我家,带队的高伯伯是土改时期的工作队员,和父亲是老战友了,一进门他就把父亲拉进了里屋,谈了很长时间,最后两人神情严肃地走了出来,父亲径直来到靠西墙条桌前,抱起条桌上的那台“美多”牌收音机交到高伯伯的手上。这台收音机,是我家唯一的一台“家用电器”,也是我和父亲最心爱的宝贝,每天清晨,我们都会在“东方红”的乐曲声中开始新一天的生活。那个年代的农村生活非常艰苦,整个村里也没有几家拥有这种交流收音机,村民家都是有线广播。这台收音机,是我们一家人省吃俭用攒了好几年的工分才买回来的。看着心爱的收音机要被拿走,我哭喊着阻止着,但是,父亲严厉的目光让我畏惧,这时,母亲走上前,揭下苫在收音机上的一块绣有梅花图案的小布帘,示意可以拿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只有“恨”与无奈,现在回想起来,这又会归罪于谁呢!

  一九六六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家梦魇般的生活也随之而来。虽然父亲不是村里的主要干部,但是,作为村会计,掌握着村里的经济命脉,同样也受到了冲击。记得那是一个隆冬傍晚,我刚放学回到家里,还没有来得及吃晚饭,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出去一看,原来是一伙戴着“造反派”袖标的陌生人正在围攻村支书,村长、父亲也在其中。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听出来这伙人是公社还有其他村的造反派,他们要村干部交出公章和会计账簿。父亲气得浑身颤抖,大声地呵斥着他们,警告他们不要胡来,这样做会犯法的!在父亲和众多村民的保护下,那些人最终没能得逞,可是父亲连气带吓犯了心脏病,第二天就住进了医院。此时此刻,身患重病的母亲做梦也不会想到,父亲这一走竟是永别!那时候正值年终决算,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心急如焚,叫人偷偷地把会计账簿带到医院,忍着病痛,在医院的病床上完成了他最后一次年终决算。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这是一个令人刻骨铭心的日子,那天早上,父亲突发心梗,在省医院去世,终年五十六岁。噩耗传来,乡亲们悲痛万分,纷纷谴责那些造反派,说父亲是被他们气死的!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到我家,安慰身患重病的母亲,村里也破例找来几块“沙板”(马车用的木板),连夜给父亲做了一口棺材,说是棺材,其实就是用几块薄板钉成的长木箱!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坐着马车到省医院太平间去接父亲的遗体,我家到省医院来回有四十多里路,那天,天下着小清雪,特别冷,作为长子的我,坐在马车前面,扛着引路幡,冻得瑟瑟发抖,当回到村南面的墓地时,我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了。三伯把我抱下车,跪在墓前,替父亲谢罪。

  村里的乡亲们早早地就来到墓地,顶着风雪来送父亲最后一程,当灵车出现时,乡亲们都潸然泪下唏嘘不止,就在乡亲们往父亲的棺椁上填土还未填满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响,薄薄棺材板被压断了,大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放声痛哭!此时的母亲已经哭得昏厥过去,被亲友们送回了家。六年后,亦随父而去。最伤心的莫过于三伯了,他伏在父亲的坟墓上嚎啕大哭,久久不起。

  一晃,父亲离开我们快五十年了,岁月也把我变成了年逾花甲的老人,然而,父亲那刚直不阿的神情,骨子里那铮铮傲气,始终回荡在我的眼前。父亲诞辰百年之际,谨以此文悼之,愿身在天堂的父母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