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清供的散文(4)

时间:2021-08-31

  阿梅的店里,不,是阿梅供职过的店里,待客的矮几上,杜鹃瓶插已经撤了。墨色玻璃罩面的桌子,正空着。

  月色如桂

  先人的想象力又单纯又丰饶。比如说一棵桂树,很轻松地就栽到了月宫里,陪伴美丽的玉兔和嫦娥。

  秋八月,走在月光地儿里,痴痴的,我会忘记了什么叫神话。一个人,伸着手去抓那丝丝缕缕的月光,送到鼻下轻嗅,好像月光该是香的,桂花一般的香。可是,没有,我闻到的,只是秋夜的薄凉,露水轻悄悄地染上发梢,染上衣衫,行路人的心魂也倏然薄凉起来。

  姥姥在的光景,家里有个调料盒子。花椒、干辣椒是天天用的,寡淡的饭食,全指着一点麻、一点辣来提鲜。八角,熬制清酱或卤咸菜才用。桂皮登场,是煮肉的时候。大锅煮肉,一年就一回。我家煮肉的时间固定在年二十九的下午。锅大,肉却不多的几方,加上几根猪骨头,多半锅水,灶里填上硬柴,风箱呱嗒呱嗒拉起来,不大工夫锅开了,撇去血沫子,加花椒、八角、桂皮、老姜,还有自家做的干黄酱。等锅再开起来,“咕嘟咕嘟”“咕嘟咕嘟”不停歇地叫唤着,热气从锅盖的缝隙里钻出去,充满灶屋,又从灶屋的门帘缝中冲到院子,从院子跑到街上。香气氤氲,像是一种极热烈的言语,向天向地向村庄昭告一户人家要过新年了。

  小的时候,我老觉得年根下的肉之所以香,全是因了那块稀罕的桂皮。桂皮,桂树的皮肤啊。我所在的北方没有桂树,我那时还不知道哪里有桂树。是月宫里的桂树吗?我当然知道不是。可我依然笃定,桂皮是金贵的。不金贵的树,有资格到月球去陪着嫦娥姑娘吗?我甚至还想过,剥下一块桂皮,桂树会多么的疼。我见过剥榆树皮。一棵榆树长老了,被连根挖掉,把树皮剥下来,晒干,碾成榆皮面儿,搀和在红薯面中,和面,擀面条,那面条吃起来才爽滑劲道。没有榆皮面,即使我姥姥那样厨艺精湛的农妇,也拿一盆没有一点粘性的红薯面没有办法。剥榆树皮,榆树是疼痛的,晶莹如泪的体液从木头深处一滴一滴渗出来,掉落到泥土里。给桂树剥皮,桂树也一样的疼吧。只是,人们为了一时的需要,就会忘了心疼别的物事,不管是一棵树,还是一棵草。栽树种草,本来就是因为要派上用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