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痛:祭父书散文(7)

时间:2021-08-31

  在那一刻,我甚至想剪下父亲的一缕头发留作纪念,但他刚理过发,头发很短,只好作罢。我又发现他的两道眉毛很长,浓密而漂亮,而且黑黑的。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说了一句话,把我从沉迷中唤醒了,那个人说:“快让你爸爸把眼睛闭上。”我就用右手抚住他的眼皮,说:“爸爸,闭上眼睛吧。”抚了两下,他坚持不闭,没有效果。那个人说:“你说句他愿意听的话,他现在还能听到。”我半信半疑,就说:“爸爸,你放心走吧,你牵挂的事情,我会帮你办好。你放心,放心……”说这番话时,我已经站起身来,却惊讶地看到父亲的眼睛正在缓缓地闭合,最后完美地合上了眼睑。那个人说:“好了”。到此时,我终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那个人又说:“不要把眼泪落到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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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猛然间将我按倒在灵堂前,接受众多陌生吊唁者的模式化慰问:他们是父亲的生前好友、同事、同学、亲戚、熟人。灵堂前摆放着一面牛皮鼓,只要来一拨人,鼓就准时咚咚地敲响,我就必须痛哭一番,还要给来人磕头跪谢,眼泪和哭声都掺杂了表演性质。起初,泪水很多,想止都止不住,但很快泪腺就干了,再来人时,我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甚至感觉自己也要被折腾得死去。

  连续三天,它让我首次领略到地方殡葬习俗的繁琐、神秘和怪异,难道这也是一种文化?有几次我起身独自活动,被负责操办丧事的“总理”叫回,重新跪倒在棉垫子上。当时,我还没从父亲的死亡事实中走出,眼前晃动着他这几天来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脑海里反复追问一个事实:为什么我要在寒冷中跪在这里?这是我的生命中前所未有的体验。哦,是父亲死了?而我,是他的儿子……一度,我盯着父亲表情冷峻的遗像,在心里与他交流,我说爸爸,你走了,可剩下的游戏太不好玩,如果你看到这一切,一定感觉好笑。我知道,你这一辈子,从来都藐视世俗的繁文缛节,讥讽形式主义。而我,你的儿子,不幸承袭了这一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