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故乡县城的时间，时值下午1点，听大姐说，父亲经过抢救，已经脱离危险，正在熟睡。大姐说父亲知道你来，刚才用手还指着表针，意思是我该到了。大姐说目前暂时稳定，你等他醒后再来看他，她让我先到她家中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姐夫在家等我，简单吃了点饭，姐夫与我一道回家看父亲。父母临时住在四楼，在县城中学院内。这其实是我大姐早年分得的一套房子，父亲的房子前年拆迁了，新房子还未办理有关手续。父亲躺在床上正输血，体检结果是他严重贫血，病情恶化就是贫血所致，严重的糖尿病并发症已经吞噬了他身体的各个组织与细胞。他睁着眼睛，但光芒已经黯淡，对我的到来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这让我大吃一惊，这与上次见到他时完全不同！半个月前，他躺在病床上，还能与我聊天，脸上布满笑容。他告诉我说，我从辽阳邮购来的中药管用，止住了疼，还让脚跟处的裂口长了新肉，血糖也已经降到达标，会很快康复。他对医好自己的病，充满信心。我说爸爸，快好起来，明年开春，我们一起到海边玩，届时我陪你喝酒。他郑重点头，安详地微笑。

　　然而眼下，我看到的父亲却不是这个样子了！他已经瘦弱不堪，右胳膊已经抬不起来，我当时的第一感受是：他太无助了。并发症已经让他的左腿血管坏死，并且以飞快的速度波及右腿，到最后他只剩下一颗顽强的大脑了，这让人倍感疼痛。我当时想，父亲的意识如果早早陷入昏迷，该是一件幸事，但他直到临终时分，思维还是那么清醒，上帝不带这么惩罚人的。我始终站在床前观察父亲的表情变化，他终于醒过来，看到了我，努力从嘴里嘣出两个字：“坐……下。”我坐在他床头的圈椅上，叫了声：“爸爸……”他又努力说出两个字：“歇歇。”